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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宴宁山第2章 出来道歉在线免费阅读

单恋再累也得雷打不动地来送便当，不巧正好撞见贺清禾带人来讨说法。还想着上午的聊天内容，董鹤当然不敢露面，只求他清禾哥这次速战速决，别让他堵不到李宥宁。

一中那个领头的粉头发，生得极漂亮，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抬眸挑眉行云流水。只是，他分明嘴角噙笑，却莫名给人以压迫与威慑感，好似往柔和深处前行，便能看到其中不动声色的冷冽刀锋。他专注的目光总是有种迷惑的深情，对着根PVC管也能望到地老天荒似的。

这种人天生是个祸害。情圣级别的祸害。

董鹤觉得腿麻，龇牙咧嘴地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小腿肚，蹲下来静观事情进展。此时，祸害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贺清禾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贺清禾仰着个脖子，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盯回去，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双方都没有动作。

“久仰。”许久，还是粉头发率先松动，嘴角扬起的弧度大了些，倒有些玩味的意思，“二十中的贺清禾，对吧。”

“得了吧罗枕慕，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贺清禾的校服上还留着下午画画时蹭上的钴蓝颜料，即使外套特地改过，穿在身上依然偏大，肩线处空空荡荡，总是有风灌进去。

他看起来，脆弱得像展厅里的细颈瓷器，温柔而敏感，恍若是个颇有仙骨的清癯少年。

可是，当他开口，不听话的虎牙狡黠地露出来，沾着痞气的腔调又让人恍然醒悟，眼前这人不是什么伊甸园的天使，而是撒旦豢养的小恶魔。

“看你们这态度，真是让人不爽很久了。”

他说这话时，轻蔑地眼也不抬，只专注于一圈一圈往右手缠绷带，免得打起来被伤到。他这只用来拿画笔的手， 刚刚还描摹过流动的星空，现在却被用来行使暴力。

“罗枕慕，你知道我的人和你的人区别在哪里吗？”

贺清禾觉得虚势很重要，几句话没有涉及具体却非常吃重，对方依然温和地望着他，让他把想讲的都讲完，仿佛在聆听什么动人的小调。

“我的人，都不怕死。”

董鹤在角落里以扭曲的姿势小幅度点着头，心中啧啧称道。以他的了解，贺清禾这几句台词一定是背了一个下午，并且在心里彩排了三百二十三遍。

“你——”一中阵营里最前排有个寸头男生率先站了出来，指着贺清禾的方向就要破口开骂。

因着这个由头，这场架已经箭在弦上，双方人马脚下的重心心照不宣地警惕前移，似乎只是不小心踩到枯枝发出的细微响声，都能让紧绷的神经瞬间炸裂，成为战争正式开始的导火索。

此刻，二十中打头的小个子突然鼻子发痒，动了动身形。

罗枕慕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身后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就要冲上前。他刚要抬手制止，手腕还没来得及抬起，就听见“砰”一声。

篮球划着凛冽的抛物线，正中两帮阵营的中心点，飞行的轨迹刁钻，搅动起秋天干燥的气流，空气剧烈摩擦，响声清脆，及时打断了眼前剑拔弩张的势头。

于是，所有人下意识地往球飞来的方向看，篮球落地反弹了几圈，声音渐低，终于滚落在地面上定住。

与此同时，来人也走到了跟前，左手环着右手精致的腕骨，像是太久没有摸过篮球而发力过当一般，自然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艹。

看清人是谁，董鹤没有底气地暗骂一声，抓着便当盒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一时分不清他现在是该冲出去，还是该更隐蔽地躲起来。

我艹。李宥宁。

他依旧忍不住在心里蹦出脏字儿，但却柔软得要命，没有任何攻击性质，反而更像是一种盲目而真挚的感叹。几经权衡，他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不能露面，夕阳在之前几分钟悄悄位移，矮树的影子往左肩方向倾斜，他跟着动了动位置，把自己重新妥帖地安放在树荫笼罩下，恨不得用身边这一地落叶把自己埋起来，然后只留一双小南普度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悄悄观察这位学生会长大人。

其实，无论何时，李宥宁都保持着一种刻板到机器化的精准。藏蓝色的正装校服外套没有一丝褶皱，熨熨帖帖，衬得身材挺拔而修长。他的总是背挺得很直，肩膀线条流畅，一尘不染衬衫领口平整如刀切，风纪扣如常扣得一丝不苟，像极了他这个人给人留下的第一感。

恍如加国冷杉，生长于魁北克积雪厚重的背阴山坡，姿态一贯肃穆而冷静。

董鹤颇有肉感的脸颊抵在一丛茂盛的、质地发硬的叶子上，因为痒，他随手抓了抓。树叶晃动的声音干燥而清脆，像刷了牙关了灯的晚上，在床上偷偷拆开水果硬糖的镭射糖纸，微弱，又让做坏事的孩子一簇簇心悸。

距离这么远不可能有人注意到。董鹤屏住呼吸等待，李宥宁像得到什么感应似的，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他所在的方向，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过多停留。

李宥宁近视，董鹤知道，所以他想，他不可能发现自己。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被发现的窘迫感，不禁头皮发麻，即使他没有做过任何应该感到窘迫的事。明知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还是错觉地以为他曾对上李宥宁那双好看的眼睛，那双于人前，总是带着严格与质问的眼睛。

李宥宁身后还跟着两个风纪委员，他侧过头告诉他们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打发他们先回去，一个人几步上到罗枕慕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刻意压低声线警告。

“出去随便打，我替你们去跟教务处掩护，在学校里我不好收拾。”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罗枕慕笑了，朝李宥宁胸有成竹地眨了一下眼，依旧小声回复：“哥，没什么大事儿，打不起来，一会儿就完了，晚上出去喝一杯？”

“今天不了，突然想上晚自习。”

贺清禾听不见，伸着头往罗枕慕那儿瞅，只能望见他们一脸默契，正想开口嘲讽对面人磨磨叽叽，就看到罗枕慕意味深长地对李宥宁露出微笑，倏忽，笑意消失，紧接着神色一凛。

“出来道歉。”

罗枕慕没有笑容的时候，唇线平直，显得过分苛刻，春天原野倒退成纯白荒漠。

贺清禾看到罗枕慕身后别别扭扭踱出来三个男生，心下怀疑他的态度为何这么好。但既然人家要道歉，就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他琢磨了几秒，把自己这边的人喊了出来。

“小川。”贺清禾招招手，藏在人群后的高个儿偏分橙发少年闻声，猛地打了个喷嚏，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

“是这三个吧。”贺清禾无奈地看了一眼正揉着鼻子的裴季川，听到他边又打了个喷嚏边怕被谁听到似的，低声说了个没错。

就在在裴季川开口的那一刻，一声莫名而来的，带着嗔怒的海豚音，穿透力极强地响彻方圆十里。

“裴——季——川！”

被唤名字的人心里一抖。

与此同时，还没等谁再及时做出什么反应，身着一中制服、别风纪委员袖章的男孩一头扎进二十中阵营里，彗星撞火星，准确无误地冲进了橙发男孩的怀抱。

巨大的冲力让裴季川脚下不稳，趔趄着退了两步，文安还死死环着他的腰不放手。

“安安呀……”他有点僵硬地回搂住怀里白白嫩嫩的团子，呃咿呀了半天，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安？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还是李宥宁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文安选择性屏蔽了李宥宁的声音。他把脑袋钻出来，踮着脚抬起头，心疼地看看裴季川下巴上的创口贴。眼泪是早就忍不住了的，此刻更是哗哗地顺着脸颊流，他边带着哭腔边念叨。

“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我不是说了，别跟人打架，谁欺负你了就回来告诉我，我给他记在小本本上，把分都给扣没。”

他边说，边下意识摸了摸衣兜，几下也没有碰到熟悉的触感。

“不过我本呢？？？？”

好像，刚刚，因为看到男朋友受伤太激动。

所以，冲过来的时候顺手就扔了。

唉。

裴季川叹一口气，拿袖子给文安抹眼泪，眼神无声地和贺清禾交汇，一脸我就该坚决不来的追悔莫及的表情。

贺清禾护犊子，但是裴季川自觉是个酷盖，虽然对方三打一不道德，虽然他破了相，但是被他反揍的那三位兄弟伤得明显更重，这事儿到此为止他还觉得挺光荣。但是，让他亲爱的哥哥贺清禾知道了，非得来讨个说法，裴季川觉得这样就显得自己不太酷了，显得他跟被欺负了、打不过别人就回去搬救兵的懦夫一样。

他在别人心中不酷也就罢了，可文安小祖宗就在一中，这万一碰上了，他要是觉得自己不酷了，事情就有点大条。

董鹤在树丛边被秋蚊子狠狠地咬了好几口，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想象，好你个裴季川，居然玩暗度陈仓，居然比你哥我先泡到一中的人。再看看贺清禾那边，他正挤眉弄眼，用一脸等我回去揍不死你的表情催裴季川先走，然后故作镇定，转过头嘿嘿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对上罗枕慕的目光。

这家伙的眼神就没从贺清禾身上下来过。

“我了解了，是我们这边的人挑衅在前，所以我们道歉。” 罗枕慕语气真诚神色坦然，虽然裴季川提前离场，打人的三个男生还是跟着道了歉，朝贺清禾鞠了好几躬。

贺清禾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考虑了一番。

既然矛盾已经解开，而且自己这边本来也不全占理，再过多计较就显得不够大气。食堂开晚饭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于是原地伸了个懒腰，朝二十中的方向做了个打道回府的手势，领着人浩浩荡荡回学校。

转身的时候，总觉得还是有人在盯着自己，后脑勺的发丝儿被风撩起来，有种不自在的凉意。

陆陆续续人散，李宥宁和罗枕慕几乎最后离开，董鹤看见他们又低低谈论了些什么，李宥宁的目光随意一扫，有意无意在他这个方向停顿了一秒。随后，他毫不留恋，依旧漠然着神色，和罗枕慕走上了不同方向。

董鹤来之前已经收拾好了书包，他晚上有兼职，翘晚自习是家常便饭。他盯着李宥宁的背影，手上麻利地从混乱的背包里翻出贺清禾无偿送他的8K写生簿，又抽出一支马克笔，跌跌撞撞去追人。他的腿麻得厉害，整个人行动都不利索，只能在地砖上一蹦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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