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崔昀笙秦采堂的其他类型小说《筑凤台全局》,由网络作家“郁轮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对方看到昀笙,也十分惊讶:“昀儿?”来人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丁香色的女官衫袍,竟然是昀笙的堂姐,荣恩伯府的四小姐,崔晗玉。“......四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崔晗玉看了一眼四周,凑近低声道,“之前三叔父出事,你又不知所踪,府里还担心呢。”昀笙客气地笑了笑。担心?伯府知道爹爹入狱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就忙着把他们这一房逐出族去,撇了个干干净净吗?听说崔宅被烧了个干净,他们心里的庆幸更多吧。她和崔晗玉见面不多,也没有多少交情,自然不会把她这话当真,只敷衍道:“一言难尽。”崔晗玉默然了一瞬,又道:“还有秦二公子,你突然失踪以后,秦家便来伯府退了亲,可是他却一直在命人找你,时不时来打探你的消息。你既然安然无恙,好歹告知秦家一声,也让人...
《筑凤台全局》精彩片段
对方看到昀笙,也十分惊讶:“昀儿?”
来人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丁香色的女官衫袍,竟然是昀笙的堂姐,荣恩伯府的四小姐,崔晗玉。
“......四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崔晗玉看了一眼四周,凑近低声道,“之前三叔父出事,你又不知所踪,府里还担心呢。”
昀笙客气地笑了笑。
担心?伯府知道爹爹入狱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就忙着把他们这一房逐出族去,撇了个干干净净吗?
听说崔宅被烧了个干净,他们心里的庆幸更多吧。
她和崔晗玉见面不多,也没有多少交情,自然不会把她这话当真,只敷衍道:“一言难尽。”
崔晗玉默然了一瞬,又道:“还有秦二公子,你突然失踪以后,秦家便来伯府退了亲,可是他却一直在命人找你,时不时来打探你的消息。
你既然安然无恙,好歹告知秦家一声,也让人放心,免得耽误人家。”
秦铄......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昀笙心中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在绣着“鸳鸯戏水”,满心羞涩地想象着嫁给他之后,在秦府的日子。
可转眼之间,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分,已经是面目全非。
无论他本人如何,秦府的所作所为,和她如今的处境和打算,都决定了他们注定背道而驰。
他竟然还在找自己,秦家也不阻止吗?没能给那位“贵人”一个交待,秦尚书心里怕是恨极了她吧。
“退亲才好,事已至此,我和他缘分已尽,何必再纠缠不清。”
“你现在......是为了生计做宫女了?”崔晗玉蹙起眉头看她,肃然道,“之前祖父说要将三叔父驱逐出族,也是为了伯府,不得已为之。如今那案子也算清了,你回来便是,崔家难道还养不起你一个女儿家吗!
好好的官宦小姐,怎么能自甘堕落,给人为奴为婢!若传了出去,把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
昀笙简直要气笑了。
荣恩伯府若真有她的容身之地,她何至于此。
说到底,崔晗玉不过是担心有碍伯府的脸面,还有她们几个姐妹的名声罢了,哪里想过她的艰难。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不答反问:“四姐姐又怎么在这儿?”
“府里送我去做襄宁公主的侍读,我入选了,今日随公主来拜见陛下。”
正说着,只听见前面有人喊崔晗玉的名字,她连忙应了一声,看一眼昀笙这模样,匆匆褪下腕上的金镯子,塞到她手里。
“暂且当个家底,避免急用,我得出宫了!”
“哎——”
不等昀笙说话,崔晗玉已经跑没影了。
昀笙看着那金镯子,叹了口气,用手帕包好了,心里百感交集。半晌把东西收起来,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还给她。
累了一天,听说襄宁公主看望完陛下,很快走了,贵妃也来兴庆宫陪陛下用膳。
本以为总算能好好休息一晚上的昀笙,睡得正香,却突然被人推醒了。
“崔女官!崔女官!醒醒!季大人在寝殿那边叫您赶紧过去呢!”
昀笙一个哆嗦吓醒过来,困意全无,苦着脸看小太监。
“陛下不是正和贵妃一起吗?”
老天爷,难不成这司药官,连嫔妃侍寝的时候,也要过去伺候?
......她忽而想到了那个王美人的话来。
“贵妃娘娘已经离开了,总之您快去吧!”
到了寝殿,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乱成一团,但分外肃静。
清州公公控住了局面,只留两个心腹在内,老远便听到季迟年的咆哮:
“崔昀笙这个狗崽子人呢!”
“来了来了!”
昀笙气喘吁吁跑过来,利落地把自己的小药箱摊开,给季迟年打下手。
又是鼠儿,又是兔子,又是狗崽,也不知道她在季大人眼里,什么时候能当一回人。
只见皇帝捂住胸口,面色沉郁,唇角竟然渗出一丝血来。
“陛下,臣之前再三和您强调过,这次的新药有余毒,服完后的两天一定得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千万不能大动肝火,过喜过悲,您又是怎么做的!”
季迟年看上去比皇帝“肝火”发动得大多了,几乎跳起来。
“平心静气?”皇帝自嘲地笑了笑,“朕也想啊。”
“贵妃娘娘的性子,季大人也是知道的,好好的话都能说成腊月的刀子。”清州连忙道,“您还是快救陛下吧。”
季迟年捏了捏额角,语气幽幽地骂了句小孩子不能听的话。
“下次萧应雪再这样,我就把她扔出去。”
“......”清州公公低下头来。
慌里慌张地忙了许久,皇帝病情好歹稳下来。
“你在这里守着,防止有什么变故。”
季迟年打了个呵欠,一句话给昀笙安排了。
昀笙睁大眼睛。
“让她回去歇着吧,折腾什么。”
“她既然认了臣当师父,臣自然要拿弟子的规矩要求她,陛下别掺和。”季迟年道,“再者,有些情况,说不定她能比臣更快察觉出来呢。”
毕竟,她才是最能和皇帝感同身受的人。
昀笙虽然累,却知道季迟年是想历练自己,也免得兴庆宫里人说闲话,乖乖应了。左右寝殿里守夜的小榻,比她那张床更舒服。
嘀嗒的铜漏声,响在空旷的寝殿里。
困意过去的昀笙,听着龙床上皇帝的呼吸声,半天睡不着。
好一会儿,忽觉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连忙一动不动。
接着,身上覆了层绒和的暖意,她吓得睁开眼睛,便对上了皇帝深邃的眼睛,和他手里的薄毯。
“陛下?”
“你睡不着吗?是太紧张了?”
抓着那薄毯,昀笙有些无措。
“陛下也睡不着?”她想了想,“要不要说说话?”
说完惊觉自己太不敬了,连忙摆手:“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前我睡不着,和侍女姐姐聊会儿天就困了。”
小皇帝太平易近人,弄得她总是忘了身份。
“好啊。”皇帝沉默了一下,欣然同意,“你想聊什么呢?”
昀笙绞尽脑汁去想不逾矩的话题:“那日陛下说,下官穿的太监服,是您的旧衣,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嗯,这个能问吗?”
说实话,她一直好奇到了现在。
对荣恩伯府彻底死心,崔昀笙擦干净眼泪,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
碧绿盈透,是上个月秦铄让人送来的。
秦尚书是爹的多年上官,两家又有婚约,或许可以去秦府求救,起码打听到内里,找门路送银子进大理寺,让爹好过一些。
她原本羞怯,每每见到秦府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有了伯府的前车之鉴,崔昀笙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甚至受到侮辱的准备。
可没想到,一听到是她,秦府立刻开门迎她进去了。
到了里屋,秦夫人一把搂住崔昀笙,眼角含泪:“我苦命的昀笙啊!怎么就让你小小年纪,就受了这样的罪!”
母亲一样的怀抱,让崔昀笙在伯府门前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
“伯母!伯父知道我爹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吗?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爹!”崔昀笙抱住秦夫人哭道。
“好孩子,这案子棘手,你秦伯父已经在四处走动了,看有没有回转之地。”秦夫人温柔地给她拭泪,“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来,我们一起等他的消息吧。”
“谢谢伯母。”崔昀笙从衣襟里掏出银票,“不知道伯父能不能帮忙把这些送去诏狱......”
秦夫人的目光在银票上流转了一下,叹气:
“傻姑娘,这还用得着你开口?你伯父已经打点过了!你女孩家孤苦伶仃,以后用银子的时候还多着呢。”
没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忙,何况雪中送炭,崔昀笙不至于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硬塞给了秦夫人:
“让伯父破费,昀笙心里更不好受了。况且我孤身,带着银票也危险,还请夫人代我保管。”
“好,你先梳洗一番歇息去吧,别坏了自己身子。”
秦夫人看她的目光更满意了。
膝盖上跪出来的伤疼得厉害,崔昀笙也怕落下病根,受了好意,在秦府住了下来。
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崔昀笙蹑手蹑脚地凑近了,听到秦铄和秦府的丫鬟说话。
“昀笙最喜欢吃锦香坊的荷花糕,还有这伤药,是太医署的,让她抹在腿上,两日便好了。”
“是,二公子。”
他只简单交代了两句,似乎沉默地驻足了一会儿,便径自离开了,体贴地没在这个时候直面她的狼狈。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见面,察觉到她的羞赧时,他投过去的目光便会知礼地收回来,只温声问她想去哪儿。
崔昀笙心下微安,抹了药,吃着香甜可口的点心,入口却只有苦涩。
爹离开之前,便说回来要给她带荷花糕吃。
可现在......
小小年纪,陡然出了变故,她很快睡去,只是梦里也不安稳,时而有猛兽扑来,时而是恶鬼缠身,时而又是万丈深渊。
她爹站在血泊里,对她露出温柔又哀伤的笑容。
“昀儿......快跑......”
没能说完,便有什么把他整个身子吞没了。
崔昀笙从不详的梦魇中惊醒,发现此时还是三更。
实在睡不着,她走出屋子散心,望着天边月亮,想到生死未卜的爹,忍不住流泪。
恍恍惚惚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却听到一道焦急的男声。
“这消息是真的?你确定?”
是秦尚书秦采堂!
崔昀笙的脚步被钉住,自认识以来还没听到过秦伯父这样的语气,到底出了什么事?
下意识躲起来细听。
“大人,千真万确啊!崔衡前脚自尽,后脚大理寺就派人连夜进宫了,我们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仿佛晴天霹雳,直把崔昀笙劈了个粉身碎骨。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她堕入无尽深渊,不得翻身。
甚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不等她回神,却又听见秦尚书不耐烦的声音:“晦气!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也就是说崔衡没招供?”
“没呢,大人,兴许是他也知道,此番不得脱困,便想保住女儿吧。毕竟自尽只死他一个,成了悬案就不能真正定罪,祸不及家眷。”
秦采堂冷笑一声:“是啊,好不容易把生了这么一张脸的女儿养大,他哪里能舍得。倒是带累我们秦府,还得养着这拖油瓶几天。”
“大人,既然崔衡已经死了,不如明天就把崔氏女送到那位贵人那里,免得夜长梦多?贵人满意了,您也能得个好前程啊!”
“呵,那是自然,她如今也只有这么个作用了。”秦采堂不悦道,“罪臣之女,哪里还配得上铄儿的正妻之位?偏偏那小子死心眼,到现在还是舍不得她,总得想个法子教他绝了念头!”
“嘿嘿嘿,大人放心,等她到了那府里,就有苦头吃了,死在那一位身下的女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到了那时候,二公子怎么可能还对她念念不忘?怕是一提到就恶心得直呸声!”
......
崔昀笙死死捂住嘴唇,防止自己发出声音,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不断发抖。
要逃,快逃!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退出秦采堂的视线所及之处,便没命地迈开腿跑了起来!
胸口被剧烈的情绪灼烧得疼痛,脑子却被迫快速转了起来。
秦府不仅不是雪中送炭的恩人,还是落井下石的恶人,想拿她的命换自家荣光,爹的案子说不定就是他们动的手。
今夜她怎么也得逃出这个狼穴,否则罔论报仇,她自己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逃?几个门都有护卫看守,出不去的。
幸好之前来秦府的时候,雪哥儿乱跑,她为了找猫,曾经把秦府后花园翻了个彻底,记得有个墙角堆放杂木的地方下面,有个狗洞。
少女找到地方,徒手扒开木柴,尖锐的小刺戳进皮肉里,两只手直扒得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终于从那狗洞里爬出来。
碧绿云裳已经滚满了污泥,脸上也都是伤痕和木屑,崔昀笙避开街上巡逻的人,跑回崔府。
别人都不可信,只有府里朝夕相处,如同家人的丫鬟小厮们可以依靠。
她要带上所有家私,和云团她们,连夜离开京城先躲起来,然后派人打听现状再做打算!
秦采堂的话让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不敢再心存幻想。
跑丢了一只鞋,披头散发的崔昀笙,终于跑到了崔府所在的那条街。
气喘吁吁地按住胸膛,才没让心脏因为剧烈奔跑跳出来。
她的表情凝滞住了。
冲天火光映在清澈双眼中,烧得她近乎失明。
这样的一幕,如此熟悉,仿佛很多很多年前也曾经映入她的眼帘。
大半个夜幕都亮了起来,犹如白昼。
“走水了啊!快救人啊!”街坊邻居间响起了凄厉的喊声,四处奔走起来。
“天杀的崔家!怎么火烧成这样,人都死光了吗!”
春意满枝头。
崔府后院,几个丫鬟正围坐在小姐崔昀笙的周围绣花,言笑晏晏。
“前几天我还在城西的首饰铺子里,看到秦二公子呢,他给掌柜的罗列了一堆要求,把郑掌柜的脸都啰嗦黑了。
一定是想给小姐准备个惊喜!”
“你这个促狭妮子,把未来姑爷的精心准备的‘惊喜’给捅破了,不就白费了人家的心思吗?”
圆脸丫鬟一拍脑袋,委屈巴巴:“对哦!小姐,云团我什么都没说,您快忘了吧!”
“问题不大,反正姑爷每个月准备的惊喜,都不止一个。”
另一个歪着头看崔昀笙笑。
“况且,不用你这大嘴巴泄露军情,咱们小姐也舍不得拂了对方的美意,装也会装不知道的!”
崔昀笙年方十五岁,穿着一身浅绿的衣裙,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狸奴,倒比后院枝头上的新蕊更加鲜艳明媚。
她听着丫鬟们的打趣,耳尖都上了红潮,把手里的花样子一放:
“我看你们还有闲心聊天,也用不着我挑花样子!绣你们的花吧!”
转身便躲进屋子里了。
狸奴失去了喜欢的怀抱,发出拖长的叫声,娇憨绵软,似乎对丫鬟们不满。
“好雪哥儿,都是我们不好,又把小姐逗恼了。”云团一本正经地给狸奴作揖,“还请您代替我等前去赔罪吧!”
雪哥儿不屑地瞥了一眼小丫鬟,毛茸茸的圆脸上仿佛写着“怎么又是你”,迈着优雅的步子灵巧地跳了进去。
“明年就要出阁了,一提到秦公子小姐还是这样脸薄。”
丫鬟们见怪不怪,把崔昀笙放下的花样子拿起来,只见上面是一个“鸳鸯戏水”。
去年的时候,崔昀笙的爹崔衡,便给她和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秦铄定了亲,两方约好明年年初的时候就行大礼。
秦铄温文尔雅,对崔昀笙也很好,这一年来没少对未婚妻花心思,每个月都要托人送来礼物和信笺,无一不精心。
久而久之,原本对这桩婚事有些无措茫然的崔昀笙,望着信上俊逸的字迹,也放下心来,生出几分期待。
只是万分舍不得爹。
她生母早逝,几乎全是爹一手拉扯大的。尤其是爹和他几个兄弟分家,分门独户之后,大包大揽,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三个人。
他只有昀笙一个女儿,别人都劝他续弦,可是他却只推说俸禄低微,不敢耽搁好人家女儿的前程。
崔昀笙却知道,他只是怕自己有了后娘会受委屈罢了。
“爹,女儿不想嫁,我们招赘就是,我想给您养一辈子老。”得知亲事的时候她还不断撒娇,试图劝说。
“傻昀儿,我们家在京城根底浅薄,能招到什么合心意的女婿?何况你这个身子,有那等要命的特殊体质......哪一天爹去了,谁知道别人又会怎么对待你。”
崔衡不停叹气。
“还不如给你找一个家境出身不错,又有交情的,之后靠着夫家的门第,总有你的容身之地。”
想到自己的身子,崔昀笙叹了一口气,神色沮丧起来。
接着便觉得身上一沉,跳进来个大白毛团子,放荡地伸展开手脚,自以为妩媚地对着她卖娇。
“雪哥儿!你又重了!”崔昀笙额角一跳,艰难地把它一捞,狠狠搓了搓软绵绵的脑袋,“今天爹带回来的吃食,没你的份了!”
白猫听懂一般,不满地往她胸前拱了拱。
“奇怪,都这个时辰了,爹怎么还没回来?”崔昀笙和雪哥儿打闹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劲。
崔衡在户部当值多年,因为惦记女儿,鲜少会拖到这么晚回来的,即使有也会提前说好,免得她担心。
早晨离家的时候,爹还特意交代了今天不会晚呢,难道是有了急来的公务?
正要打发人去问问,仿佛是应证了她的猜想,一个小厮从府外急冲冲地冲进了崔府。
“不好了!小姐!大事不好了!”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还遍布了泪痕,“咱们老爷出事了啊!有人参了老爷一本,说是什么军方的账目有问题,就把我们老爷下了诏狱!”
崔昀笙脸上血色尽褪。
大理寺的诏狱,是梁京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进去以后的人就没有站着出来的,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她爹那个身子骨,哪里禁得住!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丫鬟们闻言都急得快哭出来。崔府主人家仁厚,他们下人十分感念,谁也不想崔衡出事。
“爹为官多年清正,绝对不会以权谋私,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崔昀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人,驾车!送我去祖父家!”
崔衡是荣恩伯的庶子,考取功名之后就从伯府分出来了,分家的过程也不算愉快。
崔昀笙一直知道祖父和叔伯们并不喜欢他们这一房,这么多年以来,两边几乎都没走动。
即便崔衡顾着孝悌和体面,每每送礼过去,伯府也不曾有什么表示,只打发仆人接待。
可是此时此刻,她最先能想到的,还是伯府。
再怎么没有感情,只要族谱上还有崔衡的名姓,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死生存亡,他们也不会完全坐视不管。
案子牵涉到军方账目,事情太大,昀笙不敢贸然上其他结交之人的门,只怕弄巧成拙,反倒害了父亲。
可是到了荣恩伯府,崔昀笙求见了一次又一次,大门都没能进一次。
“昀笙求见祖父和大伯父!”
她站在侧门前,等了好久也无人应答,干脆跪了下来,高声哀求,一声一声,求了快一个时辰。
到后来已经喉咙肿痛,声音嘶哑如裂帛,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最后,一个管事将门打开一个小口,往她身上扔了张文书:
“崔衡愧受天恩,不忠不孝,犯下大事!伯爷已经将他驱逐出族了!从此以后,崔家再也没有这号人!你们有什么干系都和荣恩伯府毫无关系了!
姑娘该回哪儿,就趁早回去吧。继续在伯府门前吵闹,就让护卫把你打出去!”
崔昀笙被文书砸了个满脸,发髻都砸歪了。
她怔然打开文书,望着上面句句分明,无情无义,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父女弃之如敝履。
当年祖父重病,是有了爹一步一步爬上天行仞求来的药,才治好的。
爹自己反而因为伤了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崔昀笙浑身发抖,眼泪在发红的眼圈滚了滚,强忍着没落下来,目光恨然地转过“荣恩伯府”的牌匾,直接冷着脸转身走了。
管事本以为她还会死缠烂打,见状讶然,末了只掐腰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呸!摆什么小姐谱!崔衡敢对宣平侯的军饷动手脚,哪里再有活路?
到时候你也是进教坊司的下场!还有机会来伯府撒野!”
宣平侯要娶亲?
这个名字和娶亲这种事联系在一起,实在让人反应不过来。不过说起来,谢侯都已经二十二了,好像也正常。
“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娘?”
“还不确定呢。”
谢家是大梁六族之一,虽然文帝一朝之后,世家已经被分化,六族已然不像前几代那样只手遮天。但谢家根基尚在,谢砚之又是有军权的君侯,他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昀笙似懂非懂,小皇帝倒是对她说得耐心,大抵是想驱散她心中的忐忑。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嗯,这两天的药用了之后,好像比以往热一些,不过倒是舒服,不似之前气虚,咳得也少些了。”
昀笙闻言,用手指蘸蘸药汁,嗅了嗅。
和之前相比,确实有点不同。
药是季迟年亲自备验的,按理来说不会有问题。保险起见,她回头还是再问问吧。
“说起来,你上次说要为令尊迁冢,事情办得如何了?朕派人送你回伯府吧。”
“多谢陛下!下官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烦宫里。”
当日爹自戕在大理寺,遗体被人草草烧了。她到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收殓骨灰。因为爹被逐出族谱,又是戴罪之身,不得入祖坟,情急之下的昀笙也只能草草下葬。
如今她在宫里得以立足,勉强得了自由,加上那案子到现在没定论,算销案,她便求了皇帝,重新寻个风水宝地,将爹重新安葬,做个法事。
只是爹的黄册、鱼符和生前旧物都在伯府里,她要办成此事,还得把东西要回来。
顶着兴庆宫的名头,也太张扬了,昀笙并不愿意伯府的人又注意到自己,谢绝了皇帝的好意,只答应让一个侍卫私服保护。
兴庆宫给她放了假,三天后她便带着牌子出了宫。
正是仲春时节,日光煦煦,花动一城春色。然而谢府里,却犹如寒冬腊月,下人们来往行走低着头,打死也不敢出一声。
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从敞开的院门里传出来,一声一声,敲得人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你——你这个孽障!弄权犯上,强占良民,忤逆长辈,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给我继续打!”
这些年里,谢家的家法一般不轻易请出来。但只要老家主们动怒,棍子声传出来,谢家人们便明白,定是六公子又做了什么。
谁都知道,六公子虽然也算是谢家的正经主子,但打小就不受长辈们喜欢,最是恣意妄为,让人头疼。后来又违背祖父之意,从戎投军,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家宅不宁。
即便这些年里,他立下战功,甚至挣回来一个侯爵之位,但老家主一提到他的名字,还是头疼。
“六弟在秋狝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过放诞。”三公子摇头,凑到二公子耳边,“那段时间,御史台参他的折子都有山高了吧?”
“我爹原本定了来年升迁回京,结果因为顺阳王的事情,又被耽搁了......”二公子冷哼一声,目光阴仄,“老四的亲事也搅和了。他可真是个灾星。”
不远处,裸着上半身的谢砚之,笔直地跪在宗祠的门前,听着兄弟们毫不掩饰的奚落,脸色半点没改,只是垂眼受着家法,连一声都没哼出来。
要不是玉白皮肉上,道道伤痕已经鼓起来,足有二指高,掌刑人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心悬在了嗓子眼上,倒是比受罚的六公子,更加难捱。
“......四十九、五十!”
“家主,打、打完了!”
掌刑人望向六公子,犹豫该不该把人扶起来。却见青年竟然抬起泛红的眼睛,甚至对自己笑了一下。
然后撑着站起来,扬声道:“打完了,祖父也该消了气了吧?孙儿今年的安请完了,告辞!”
“砚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爹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知不知道——”一个妇人急匆匆赶过来,左右为难。
“婶婶别急,一会儿宗祠前这片砖的云纹,都快被您踩没了。”谢砚之不以为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慢慢往外走去。
“这——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算怎么回事啊!”妇人掩面而泣,“砚之,听婶婶的话,跟祖父服个软,听他的话......”
“让他滚!”
谢砚之充耳不闻,路过妇人身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妇人警惕地不敢动弹。
只听到一道凉薄的声音:“婶婶,我命硬得很,轻易死不了,就算再受一百次家法,我还是会回谢府,您想好什么时候,把爹娘的东西还给我了吗?”
“你说的什么意思,婶婶听不懂......”妇人勉强道。
“听不懂没关系,婶婶一日听不懂,二叔就一日回不了京,四哥也一日娶不得妻。”
他说得轻轻,妇人的脸色却已经青了:“你——”
这个灾星魔君,他果然是故意的!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宗祠御笔的匾额上,又落到雕梁画栋,层层深宅,最后化为讥诮,收了回来。
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同一天的荣恩伯府,却是喜气洋洋,分外热闹。
原来,今日正好是六小姐的及笄礼,伯府邀请了许多交好的人家来观礼。
更让伯府喜出望外的是,给襄宁公主侍读的四小姐崔晗玉不仅回来了,还是带着公主一起回的。
“公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崔府的人连忙亲自来迎,恨不得把公主背进门来。
皇室血脉凋敝,到了陛下这一代,如今只剩下他和襄宁公主二人。公主深受太后娘娘和陛下宠爱,如今对晗玉也十分照顾,甚至给面子亲自参加及笄礼,简直是伯府的大贵人。
“伯爷和夫人不必如此,本宫只能待一会儿,诸位一切照旧随意就好。”
小公主生得娇俏可人,明眸善睐,但驾临臣下府中,倒没忘记皇家的端庄,一举一动十分知礼优雅。
崔晗玉也道:“爹,娘,你们忙去吧,公主我自然会照顾好。人多了反而不妥。”
“好好好!”
襄宁公主能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伯府的人哪有二话?生怕哪里照顾不周,自然是顺着公主的意思来。
于是只让崔晗玉领着公主去府里游玩,跟年纪相仿的女娘们闲聊。
“我的儿,你之前写信,说公主待你十分不错,娘还当你是哄我们开心呢。”大夫人拉着女儿咬耳朵。
“娘,都说了我在公主那儿一切都好。”崔晗玉使了个眼色,“公主近来心情不好,正好也想出宫散散心。”
眼见着诸事顺利,却见一下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磕磕绊绊道:“夫人,那一房的那位......过来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大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这房那房的,你话都不会说了吗!”
“......夫人,三房的五小姐回来了!”
大夫人脑子轰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谁,惊异难言。
崔昀笙?
那崽子怎么来了?
之前晗儿信里说,在宫里见到了崔昀笙,她似乎当了宫女。只是荣恩伯府出仕的人不多,又不是什么中枢要职,更不敢查宫里的事情,便随之去了。
左右已经被逐出了族。
大夫人的表情不太好:“偏偏这个时候来府里,若是闹将出来,让这么多人看着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喊了两个力壮的婆子来。
“把人打发了了!她若不走,就堵住嘴捆进内院里!”
“此事我会禀告陛下,也不会漏了你的功劳。你也不必怕季师父知道你乱跑后,会责备于你了。”
“......”
昀笙捏着牌子,晕晕乎乎,越想越不对劲。
皇帝身边的内侍,怎么会好端端来外围?怕不就是因为察觉到那妃子不对劲,所以特意跟上来的。
幸而自己刚刚做对了选择,向陛下表明忠心,否则恐怕已经没了小命!
昀笙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摸进来发现里面没人,松了口气。
谁知道刚把药筐放下,领子就被提溜起来。
皮笑肉不笑的季迟年出现在她身后:“去哪儿了?”
“......更衣。”
“带着筐子去更衣,你去茅房采望月砂入药?”
季师父说话还是这么不讲究。
昀笙小声辩解:“我又不是兔子。”
“你不是兔子?我看你就是。看着温顺无害,可爱好摸的——”
季迟年将她两腮一捏,捏得鼓起来:“其实会咬人。”
昀笙试图扯开他的手,却怎么挣脱不得,气得眼圈都红了:
“我在宫里几个月没出门,都快憋死了。难得出来一次,好奇走一圈怎么了?前些天被师父那药弄得死去活来,忍得好辛苦,就当奖励不行吗?”
好想真得咬下去。
“不准叫我师父!”季迟年眯起眼睛,打量她这手脚扑棱的模样。
更像兔子了。
“我就是好奇而已,师父,饶了我吧。”
“......”季迟年松开了她,“罢了,逛逛就逛逛吧,反正惹了事我不兜底。正是爱作死的年纪,不吃亏是不会长记性的。”
昀笙搓着自己发红的脸蛋,捏着袖子里那个牌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之后几日,众武将宗室们便在猎场之中,开始了激烈的角逐。
“你说,今年秋狝谁能得头筹?”
“那还用说?有宣平侯在,还有别人什么事!”
“那可不一定,听说顺阳王世子也是少年英才,谢侯之前受了伤,肯定会受影响。”
“是啊,今年人来得齐全,那么多从蕃地赶来的年轻儿郎,还有京城禁军的高手,一定很精彩!”
“陛下这次可是连贯日弓都请出来做筹码了,那可是武帝爷时期传下来的传世宝弓!也不知道能落到谁的手里......”
昀笙一边听着帐篷外小侍卫们的聊天,一边看自己的胳膊。
雪白皮肤上浮起一道道血红色的痕,微微鼓动,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游弋似的。
她咬紧嘴唇,几乎痛得快要昏过去。
渐渐的,聊天声变得嘈杂诡异,耳边嗡鸣不止,应和着紊乱的心跳,发悸的痛苦蔓延开来。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
几乎快数不清了。
季迟年怎么还没回来?
这几天新改的药方,效果也太大了。
不行了,她不干了......
昀笙大口大口地喘息,目光无力地落向天空。
无数鹰鸟因为猎场中的角逐而振翅飞起,惊慌唳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支羽箭射下来,变成那些人彀中的战利品。
多像她。
有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一丝冲动,想抛下这一切,逃得远远的,什么都不管了。
可是,又能往哪儿逃呢?
痛感慢慢减退,但耳边嗡鸣还是没有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被人掀起了,一人不耐烦地冲上前来。
她目光一凝。
是前几天宣平侯帐前,那个要吃人的手下!
对方来势汹汹,表情不善,嘴巴快速张合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昀笙蹙起眉头,想听清楚,耳边却只有嘈杂,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
反正看着不像是好话。
她脚底发软地往后退。
“......你怎么不说话?傻了吗!”飞林愈发急切,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算了,我说了估计你也不肯信,你去见了主子就知道了!”
可算找到这丫头了,又好不容易钻了今天这个其他人都没注意的空子,赶紧带她去主子那儿。
等主子在猎场上,应付完顺阳王那边的人回来,就和她摊明身份和缘由,也好为她安排个好去处,远离京城这一滩浑水。
没想到刚抓住,她便害怕地直挣扎躲避:“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喊人了!”
那怎么行!
好不容易把周围的侍卫们引来呢。
让太后的人听见了不就坏事了!
飞林二话不说,捂住她的嘴,便把人当沙包扛上了肩膀,带了出去。
昀笙傻眼了。
天旋地转间,周围景色飞速变换,腹中翻江倒海,她拼命挣扎,可是对方手段了得,四两拨千斤地锁住她命门,根本动不了。
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莫不是那夜偷看的事情被发现,要杀了她灭口吗?
昀笙胡思乱想起来,快要哭了。
飞林正要把人藏进自家那边的帐篷里,结果却见一队禁军经过,停在了帐前。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些人想趁着主子不在,“例行搜检”什么?
还是把崔昀笙送到主子面前,早点完成差事吧。
于是拉过一匹马便把昀笙扔上去:“趴稳了!我带你见他!”
跃马而上,疾驰如电。
昀笙发出一串惊恐叫声,却很快被答答马蹄声盖过。
难不成是要拿她喂了林场里的野兽!
那只手死死按住她背臂,犹如钢焊铁锁,竟是跳马也跳不得。
苍茫林色背身而过,不知剧烈颠簸了多久,昀笙觉得身子一轻,双脚刚落到实地,便剧烈地呕吐起来。
惊雷似的马蹄声不断震响,她虚弱抬头,只见一骑烈马领着十几骑冲了过来,看到她一把勒住停下。
马上的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红衣烈烈,乌发高束成个马尾,目光不明地盯着她看。
昀笙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只觉得他那披风鲜艳得如同鲜血染就。乐晕锦袍绣着银色的凌霄花,张牙舞爪,是谢家的图腾。
谢砚之。
当年宣平侯凯旋回京的时候,她也曾在人群里争相围观,想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
却只记得那冰冷武器,重重甲兵,和拼命维持秩序的禁卫。
青年将军的脸,隐在了旗帜投下的阴影下,浑身气息也像他身上的黑甲一般沉重阴冷。
如果此时她镇定下来,就会发现,对方玩味的眼睛深处,藏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仿佛失而复得的欢喜。
只可惜此时的她疼痛难忍,双耳嗡鸣,又极为惊恐,根本思考不了那么多。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谢砚之抬起手中的龙筋弓来。
一箭对准了昀笙。
那一瞬间,昀笙的心陡然落入万丈深渊,如坠冰窖。
他要杀了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