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阳发誓，他绝对绝对不是同性恋，但当他看到穆霭泛着水汽的眼睛，脸颊不断落下的泪滴，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嘴巴时，便没控制住自己直接亲上了对方。而穆霭的唇给他的感觉也与想象中不同，本以为粉粉的唇应该是嫩嫩的，可真亲起来时却有点发硬。
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云景阳被定住了一般，紧张到甚至忘记了呼吸，他两只手握住穆霭的肩膀，突出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顶端发白，后面，云景阳一直保持着这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便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这是他的初吻。
学校里，虽然有很多女生也对云景阳表白过，可神经粗大的他向来对青春期荷尔蒙躁动这种事不太在意，所以自然没什么练习的机会。
云景阳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亲身实践，对象竟然与他一样是个男生，大脑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轰然作响，云景阳僵直着身子，面带无措。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冷静，通过脑子里闪过的一些电视剧镜头，鬼使神差地开始试探性地一口一口小啄着男孩儿的唇瓣。
他红着脸，心脏狂跳，一只手轻轻地托起穆霭的下颚，发现穆霭并没有抗拒。心脏的声音撼动大地，让他除了砰砰的躁动与自己的不平稳呼吸，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云景阳想：他应该疯了……
是什么驱使他做出了这件事？又因为什么他并不排斥与穆霭亲吻？云景阳当下没心思去细想，他只清楚：穆霭不再哭了。
反观穆霭，他确实不哭了，因为他早就被云景阳的无脑举动震惊到瞳孔放大。
穆霭如死尸一般挺着上身，两只手死死地扣住背后墙上的红砖，指甲里满是砖块上抓下来的红泥，可他根本没空在意这些，在感受到唇瓣上的温度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灵体倏然与肉身分离。
他不知道，是他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了？
云景阳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了！
回过神，穆霭猛地推开云景阳，然后狠狠地给了云景阳一拳，他用力地用手背揉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唇瓣泛白地大声质问：“你疯了？”
话语虽然凶狠，可此刻穆霭眼眶里依然有几滴没收回的余泪，使他看上去还有点泪眼婆娑，起到的威慑作用也比往常弱了很多。
被打了一拳的云景阳侧过脸，吃惊地看向地面，穆霭揍了他？
眼前情绪起伏强烈的穆霭和对方话语中明显的愤怒语气真的很难让云景阳把他与平时那个一直缩在黑暗角落里的“怪胎”联想在一起。
缓了一会儿，云景阳揉了揉肿痛的脸，听到穆霭的吼声，他也不生气，反而故作潇洒地转过头，眉眼弯起笑得随意：“你看，这不就不哭了？”
穆霭怔住，胸口的火气骤然消失，他抬起头用一种很是夹杂着诧异、疑惑和点点还未消散的怒意的复杂目光望向云景阳。
夕阳的光打在穆霭眼睛里，使他只能看见眼前少年弯起的嘴角，玩世不恭却肆意放纵。这抹笑，像是敲响春天的风静悄悄地刮进了穆霭的心里，明明已经入秋，他却感觉周身温暖如兰时。
云景阳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穆霭认证完毕。
很快，穆霭反应过来自己的异样，他撇过脸，推开云景阳，“神经病！”留下一句后，径直快步离开。
云景阳站在原地，咧开嘴心情大好地看向对方的背影，抬高音量回道：“喂，我不是啊！”
不过虽然不是神经病，他却还是亲了穆霭，至于让他做出这件事的背后原因…云景阳没想那么多。
抓抓头发，云景阳神色迟疑，他觉得，这…这顶多算是个安慰的举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嗯，什么都没有！
耸耸肩，云景阳恢复了散漫，他转眼他看向地上那瓶被自己摔破的百草枯，表情又逐渐变得沉重，眼神里是一片晦涩，他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把穆霭弄哭。
长吁出一口气，云景阳收回了目光，看到穆霭越走越远，他连忙大喊：“穆霭，等等我！”快步追上前。
穆霭一双腿迈动的速度极快，真是疯了！云景阳就是个不管不顾的神经病！
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的红色，如远处的霞光浓重，穆霭慌乱的心跳不止，他不明白云景阳全部的所作所为里到底有什么意思？故意扰乱他吗？还是要像那个人一样玩弄他？穆霭庆幸，还好这次没有被别人看到，若是又被什么人看到，他一定又会被打！
双手攥成拳，穆霭心里又委屈又生气，瞥见身后的人又跟上来，他将头更加低下，横冲直撞地往前走。
云景阳忙拉住穆霭的手臂，“穆霭，你慢点！走那么快做什么？诶呀，你别生气啊！”
听到这话，穆霭又好气又好笑，两个男生亲吻，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云景阳还让自己自己不生气？
原本想辩驳很多句，可因为突然的词穷，穆霭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谈起，他恨恨地甩开对方，“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我！”
云景阳立马拒绝，“别别别，一起走呗！我送你。”说完，不管穆霭愿不愿意，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穆霭。
穆霭瞪了眼云景阳，拔腿就走彻底不理那人了。
云景阳意识到穆霭是真的很生气，走到一半时语气放软地道起歉：“那个，穆霭，刚才…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亲了你，我向你道歉，行么？主要是你一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拿出来小时候我父母哄我用的方法了…”可儿时，云景阳的父母都是亲他脸蛋，不是嘴巴。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景阳神经大条，提起刚才的亲吻,模样语气不同于穆霭的震惊、羞赧和害怕，皆是坦然。
一旁的穆霭抿紧嘴，安静地听着云景阳的解释，等到对方结束，他停下脚步，抬眼瞧向云景阳，眼神莫名。
迎着穆霭似是探究的目光，云景阳不自然地挺直脖子，“怎，怎么了？”上下看看自己，用手指挠挠脸。
过了很久，穆霭收回视线，原本还糅杂各种情绪的神色也在这一刻忽然恢复了平静，他摇头，“没什么。”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了，你不是故意的。”
“嘿，真的？”云景阳惊喜地瞪大眼睛，搂住穆霭的肩膀，“我就知道穆霭你懂我！”一副好兄弟一起走的模样。
穆霭如往常一样沉默不语，因为这时只有穆霭自己清楚，他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复情绪，并不是因为他接受了云景阳那个所谓安慰的亲吻，而是他清楚云景阳这个大傻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在看向云景阳那双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时，穆霭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云景阳与那个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当年，那个人亲他时，也是突如其来，不过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很深很深，深到让他不自觉跟着沦陷的感情。那时他还不明白令他口干舌燥的懵懂感情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对方用那种眼神注视着，很开心。
可现在，从云景阳的眼睛里，他看得见的惟有一种不带有任何欲望与情感的坦诚，刹那间他意识到，云景阳终究不是那个人，云景阳也只把他看作普通同学亦或是想要亲近的朋友而已。
至于亲吻，真的仅仅是云景阳为了让他不再哭泣的安慰。
想明白全部，穆霭松了口气，也不再心慌与生气，心里同时告诫自己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对待云景阳，他必须保持更远的距离，因为这个人扰乱人心的能力太强大，他怕他会招架不住。
抓紧书包肩带，穆霭低头与云景阳一起向公交车站赶去。
从天空西面散射过来的光黯淡不少，之前那场秋雨落下的痕迹很快被仅剩的几缕阳光烘干，不见踪影。
一些才下班的白领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写字楼，车道上车流量逐渐增多，开始出现拥堵。
云景阳跟着穆霭从步行到乘公交再步行，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在五环外一处规模不算大的老小区前停下，看着小区里居委会才帮忙刷好新外漆的楼房白墙，云景阳蹙眉道：“原来你住在这里啊……”
心里大概算了一下，这小区与他租住的地方倒是离得不远，骑车子的话半个多小时应该可以到。
站在云景阳身前的穆霭，转过身语气不带起伏道：“我到了，你该回去了。”
定睛瞧了穆霭冷漠的样子半晌，云景阳心里很是疑惑这人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赶他走？以为对方还在心系那个无礼的吻，他抓着头发，又揉了揉脸上被穆霭揍出来的淤青，“那个，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意识就这样了…你要是想让我负责，我也会……”
“不用，不需要。”
斩钉截铁的拒绝让云景阳愣住，同时也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明明穆霭说不用他做任何事弥补，他理应觉得轻松，可心里居然觉得发堵，好像…穆霭口中的回答其实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云景阳回望着穆霭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张张嘴要再说什么，可过了半天，他垂首叹口气，无奈道：“哎，行吧，那我走了啊！回去还得用热毛巾敷敷脸呢，嘿！”重新露出来毫无心机的笑容，转身摆手道：“穆霭，明天见！”
穆霭抬头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几秒种后，小声道：“明天见……”
还有，要用冷毛巾敷脸，傻子。
……
等到云景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穆霭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身用一种涣散无神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一栋楼房，犹豫半天，终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小区内走去。
原本今晚，他是不打算回来的，却没料到云景阳把他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他不能对云景阳说要去公园过夜的话，所以不得不再回来这个所谓的“家”。
扫过周围被刷成惨白的楼房，穆霭只希望舅舅今晚不在，至少他能睡个好觉。
低头向最里面的居民楼磨蹭着脚步，身边一对路过的情侣在说着逗趣的话，轻快的笑声传进穆霭的耳朵里，紧跟着他的脑海中便蹦出来云景阳总是笑得明媚的脸，迈出的脚停滞片刻又恢复动作，他快速甩甩头，怎么又想起那人了？真是魔怔了！
不过，尽管不愿提起，穆霭还是想吐槽，云景阳的吻技真的烂透了！把他的下嘴唇咬得一直发疼发麻。
指腹轻轻摸向红肿的嘴唇，穆霭的心思渐渐飘远，他明白云景阳心里一定对他没什么感觉，所以到了现在，他还想着那个吻的原因不是因为云景阳，而是因为这个吻本身，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不好的事情。
对于亲吻，还是与同性的亲吻，穆霭其实并不陌生，可就因为不陌生，所以他才怕，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云景阳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与他做朋友？穆霭到今天都没弄明白，只是因为上次在走廊里的谈话吗？还是云景阳也像当初那人一样，只是对自己一时感兴趣？
皱紧眉头，穆霭情绪烦躁。
过往的所有都在告诉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也不会有人能一直陪他走下去，毕竟路始终都有尽头；人，也并不都是纯善好心的，所以，穆霭想，他还是不要与云景阳走得太近，那样对他对云景阳都好。
面色恢复成平日里的淡淡，穆霭打算走进拐角的单元门内，可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嗨~又见面了，爱爱！”
穆霭骤然僵住在原地，瞪圆的眼睛由起先的不敢相信到最后透出惊恐，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
穿着京城青汇私立高中制服的清瘦男生从阴影中走出来，对方身形高挑，慵懒的中短发下一双狐狸眼微微弯起，里面是满满的狡猾，白皙的面容中嘴边的笑，病态又危险。
穆霭浑身血液倒流，虽然脑子马上下达了逃走的命令，可僵直的四肢和彻骨的恐惧让他浑身被冻住一般，连挪动一下双脚都费劲。
他嘴唇青白，语调发抖：“欧阳…霖?”
欧阳霖挑眉，“呦，不错啊，我还以为过了几个月，爱爱你早把我忘了呢！看来，你也很想念我，对吗？”
暧昧不清的话让旁人听了觉得疑惑，于穆霭来说却如地狱中恶魔的低语让他全身汗毛竖起，一股森冷之气顺着小腿如条毒蛇般往他身上爬。
穆霭不敢动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阳霖靠近，无条件地接收对方向他表现出的亲近。
欧阳霖不紧不慢地踱步到穆霭身后，伸出手臂缓缓将穆霭的脖颈圈住，嘴唇靠近穆霭耳廓，吐息道：“我可是等了你很长时间啊，爱爱，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穆霭闭紧嘴，唇角发白说不出一句话，他强忍着喉结处那双冰冷无情的手对他皮肤的摩挲，发抖的肩膀和猛烈跳动的心脏昭示了他的惊惧。
原以为从青汇转学后，欧阳霖会放过他，但看来，一切还是他想得太天真。
毕竟，欧阳霖对他说过：“穆霭，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