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太子和三皇子之争逐渐白热化。
三皇子母家势大,到底不如太子既嫡又长来得名正言顺,可太子婚后多年无子也惹人诟病,两方势力相持不下,朝中大部分中立派都保持着沉默,静静等待转机。
很快这个转机就出现了。
太子妃临盆了。
天刚擦黑,一个面生的嬷嬷敲响了我院子的门。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暗青色绸缎褙子,头发干脆利落的在脑后挽成个圆髻,一看就是主子身边得力的。
一见到我,她就跪下了:「岑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小主子!」
她说她是太子妃的贴身嬷嬷,太子妃发动后生了两天没生下来,难产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情急下有人提起我曾给人剖腹取子,最后母子平安,所以来求我救命。
我面露难色。
现代时我虽然是外科主刀医生,但也曾在妇产科轮转实习过,所以在苍南遇到一士兵的媳妇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情况紧急之下我只得冒险给她做了剖腹产。
在没有麻醉药,没有抗生素消炎药,甚至不能保证无菌环境的古代,最后母子平安实属侥幸,也得益于产妇一直劳作,身体底子好,才抗了过来。
对十指不沾阳水,出行起卧都有十来个人伺候的太子妃来说,没有止疼药,生剖的疼痛估计都挨不过去,更别提术后恢复了。
根本没有把握的手术,还是关系重大,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实在不想也不敢蹚这趟浑水。
嬷嬷看出了我的犹豫,「砰砰」如捣蒜般给我磕头:「岑大夫,我们知道剖腹取子风险大,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记住您的恩德,不会怪罪您的。」
「我们小姐虽然是太子妃,但也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啊,我一手给她带大,看着她从糯米小团子长成了大姑娘,如今听她疼的一声声的喊嬷嬷,喊娘,我这心都要碎了,我舍不得啊!」
「太医院院判都说没办法了,只有找您才有一丝生机,奴婢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您了,奴婢给您立长生牌坊,日日给菩萨磕头上香保佑您一世平安顺遂。」
嬷嬷泣不成声,没两下额头就青紫一片。
我心一软,拉起了她:「走吧,去看看再说。」
结果我刚出门,就被吴毅升拦住了。
「不能去!」
吴毅升拦在门前:「本就是使的肮脏手段才怀上的,如今生不下来也是正常的,扯了个幌子找你做替死鬼呢!」
「放肆!」
嬷嬷厉声呵斥道:「太子妃怀的是太子的嫡长子,天子血脉,岂容你这等小人信口雌黄!还不赶紧滚一边去!」
吴毅升扯了扯嘴角,身后走出一排劲装打扮的护卫。
嬷嬷倒也不惧,一挥手,黑暗中响起整齐一致的步伐声,数十个身着重甲的士兵举着锃亮的长矛围了过来。
两相对峙,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被十几柄泛着冷光的长矛指着,吴毅升慌了,急急地转向我低声哄道:「佩娘,你不是一直想嫁我为妻吗?我答应你,只要你今晚留下,明天我就十里红妆迎你进门!」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总有男人会觉得婚姻是对女人最大的恩赐呢?
嬷嬷扶我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隔绝了气急败坏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吴毅升。
23.
太子府里灯火通明,却无人敢发出一丝喧嚣,每个人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恐慌和焦躁。
太子正等在太子妃院里,深秋的露水在他头发上凝结成霜,似乎连同愁绪一起冻在了他脸上。
见我进来,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了我一眼,声音沙哑:「孤曾多次听薛戈提过他未婚妻,说她聪慧敏捷,医术更是举世无双,如今孤就将妻儿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我摇摇头:「紧急情况下剖腹取子可能保住胎儿的性命,但一定保不了大人的命。」
我的话犹如大锤粉碎了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太子的手猛然收紧,攥着的手串断裂,珠子纷纷掉落,散落一地。
静默了一瞬,太子才开口:「既然岑大夫之前做过剖腹取子,敢问有几分把握母子平安?」
「一分都无。」
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更何况在古代难产,能不能救回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身为医者,必须如实相告。
太子身体一震,眼中浮现痛苦的绝望,踉跄了两步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站稳脚跟后,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几个深呼吸后,他缓缓睁开眼问我:「如果舍小,能保大吗?」
「太子!」
场上众人大骇!
太子妃肚里的孩子可是关系到江山的传承啊!
「孤与宁仪少年相守,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这些年她陪着孤吃了不少苦,孤不能负她。」
「孤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是禀告过祖宗的太子,孤的江山自当由孤自己去争,而不是拿身边人的命去换。」
太子挥手止住了众人的惊呼,又转身朝我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无论无何,请岑大夫以大人性命为重!」
这个时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薛戈不肯站三皇子了。
我侧身避过太子的行礼,带着嬷嬷匆匆入了产房。
房间里,年轻的太子妃挺着高耸的肚子闭眼躺在床上,面白如纸,披散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两个焦躁不安的稳婆垂着血淋淋的双手站在床边,一筹莫展。
掀开被子一看,大片大片的血渍晕染在褥子上,看的人心慌。
我将手放在太子妃肚子上仔细摸了摸,越摸越心凉。
太子妃怀的是双胎,还都是枕横位,根本没有自然分娩的可能。
察觉到有人在摸她肚子,太子妃费力地稍稍掀开了眼皮,虚弱地冲我轻笑了下:「剖吧,保孩子。」
嬷嬷绷不住了,痛哭出声:「小姐你别乱想,有岑大夫在,你肯定能平安生下小主子的。」
太子妃摇摇头,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的褪去:「我不行了,让孩子活下去吧,给太子留个念想。」
「嬷嬷,孩子出来后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你要替我好好看着他,给他唱我小时候你给我唱的摇篮曲呀。」
太子妃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人最怕的是失去求生的欲望。
我捉住太子妃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别怕,我会让你看到孩子长大的。」
太子妃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我,眼中泛起泪花,我冲她点点头,坚定地说:「孩子不能没有娘,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