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二人难得相对而坐。
昔日视我为洪水猛兽的二人,
现在看我眼里却多了丝同病相怜。
但我们并非真的同病相怜。
她们费尽心机是要留在这宫中。
但我,是不惜一切想要离开。
“直至此刻,我心意仍未变。”
我直视她们二人。
“这皇后之位,与我就是砒霜。”
“我从未肖想。”
“我所求,从来都只是回家。”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回来!”
余秋月快人快语,
但她的话,我真无法回答。
李梦希与我对视一眼,
我们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罢了,子渔定是有她的难处。”
李梦希叹息一声,道。
“我们以为,”
“上次你已经成功回家。”
“现在看来,”
“陛下对你势在必得。”
“哪怕他曾负你,”
“现在也已有悔意。”
“你既已回到宫中,”
“为何不与陛下安心相处?”
我遥望远方,高高宫墙外,是我自由的方向。
我与这个时代的女子,始终是不同的。
“不,他不爱我。”
“我要的爱,不能有丝毫掺杂。”
“你们知道吗,在我家那方,”
“与大华不同,男女老少,众生平等。”
我的话激起了二人的兴趣。
我们彻夜畅谈,不眠不休。
我对她们说起现代的文明,
她们也向我细数这半年来大华发生的变化。
从她们口中,我才知道,
我离开后,洛卿文是如何歇斯底里。
他确实放弃了策师向他献上的所有计划,
将原本徐徐图之的王位,
以排山倒海之势纳入囊中。
按李梦希的说法,
洛卿文这样做,是为了能安心将我寻回。
长夜慢慢,他总是一个人孤寂地站在宫城最高处,
翘首远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那时候,李梦希她们都嫉妒我进了骨子里。
她们以为,洛卿文是真心爱我。
“现在我方才懂得,”
“你所说的,爱一个人要想她所想,”
“是什么意思。”
“如果圣上真的爱你,”
“就不该寻你回来。”
李梦希叹道。
我点点头。
“无妨,”
“我想要回家的心,永不会停歇。”
“再说,宫里有你们,”
“我大概也不会寂寞。”
余秋月白我一眼,哼了一声,娇嗔道。
“你这狐媚之人,”
“我凭什么要跟你交朋友。”
我笑着去揪她衣袖。
“好姐姐,不是你要跟我交朋友,”
“是我缠上你了。”
“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可要护着我周全。”
余秋月恼羞成怒,一甩衣袖。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疲赖之人?”
我笑道。
“你没发现的事还多呢,”
“放心,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
余秋月奈何不得我,
便只能向李梦希求助。
李梦希只顾掩着嘴低笑,乐得看戏。
我心里轻叹一声。
好在,这些姑娘还是花一般的模样。
她们也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
有她们在,至少这冷宫的日子,
不至于无聊。
她们在冷宫无不无聊我不知道。
但我来后,是一定不会无聊的。
因为洛卿文每日下朝后,
必来冷宫看我。
他时不时会寻来市集上一些新鲜玩意儿。
不能论大小斤两,
总是成箱成箱地送到冷宫里。
对着他,我从来没有好脸色,
连勉强应付的那一点点耐心也欠奉。
洛卿文倒是学得如我这般疲赖。
不论我对他脸色脾气多坏,他都笑脸相迎。
哪怕我言语攻击,他也全数受下,半分不还嘴。
只一点,他不放我走。
那一刻,连我差点都要相信,
他也许是真的还爱我。
可我是了解他的,
我不过是他一个求而不得的梦。
所有的珍贵,都在这‘求而不得’四个字上。
往后余生,我却不能将我的幸福和未来都押在这上面。
洛卿文送来的礼物我从来不拆。
每日都是李梦希和余秋月兴致勃勃,
一点一点帮我拆开。
迎着午后的阳光,
我总是懒洋洋喝着一杯清茶,
饶有兴致看她们将礼物在桌上一字排开,
一件一件细细品鉴。
李梦希博学,手里拿着哪怕一枝野花也能引经据典,
说出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余秋月朴质,总是大喇喇一语道破洛卿文的心思。
“这样的礼物,也送得出手,”
“圣上最近不怎么用心啊?”
“如此市井之物,”
“怎么好拿进宫来。”
余秋月今日颇为挑剔,
她嘴里衔着一串糖葫芦,
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
糖葫芦、糖画,这些余秋月嘴里的市井小吃,
曾是我来大华后所向往的。
但那时,我是想让洛卿文陪我体验这个陌生时代的风土人情。
洛卿文从未陪我在这里逛过街,看过戏,
但他也许都记得。
所以最近,他开始送我这些旧物。
我和李梦希相视一笑,
极其促狭地点了点余秋月。
“那虽是市井之物,你却吃得很开心啊?”
“怎么样,糖葫芦可甜?”
“可对我们将军小姐的胃口?”
余秋月红了脸。
“这也是食物,岂能浪费。”
“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哪里会喜好这些甜腻之物。”
她嘴是硬,但在我眼中,她不就是小姑娘么?
她和李梦希,都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
哎,这样年少慕艾,花一样的女子,
不该在这冷宫终其一生。
“你们放心,”
“我若能侥幸离开,”
“也必定助你们出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