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个地方,我和郑秀都会找当地的典当行,卖掉一个物件。
一路向南。
手里的银票足够安家置地。
直到我们看中了山脚下的一间竹屋。
这里平时无人打搅,也没人会在意我们的来头。
在红尘里滚了一遭,我和郑秀都有着相同的念想。
金丝雀总该飞出牢笼。
去闻一闻山野的风,听一听溪水流过石子的清脆声响。
再不论什么爱情,唯有亲情。
这山间生活也的确自在。
郑秀可以每日到竹林里练剑。
我喜欢唱昆曲,选一出牡丹亭,边唱边做手中的藤椅。
人好像总是回归自然,才能寻到本真。
偶尔,我们会去集市上采买必要的米粮。
看见路过的戏班子,也会驻足听一会儿。
直到那天,在看客口中,听到了有关京城的要闻。
这些时事新闻,因为相隔较远,传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
“听说了吗,京城的戏班子都罢演啦,皇上发了怒,把宫里的戏班子赶的赶,杀的杀!”
众人的攀附梦挨个击破。
依着我写下的那副名单,死去的人,都是上一世本该被罚的。
我不过是…把这份因果回到他们身上。
郑秀听了,看了我一眼,眉眼间并无太大波动。
仿佛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
我抓了一把瓜子,听着台上唱的“生死二字且由他”,似有所感。
月上梢头,戏停了买好了一个月的口粮,我又添置了几本闲书,和一些活的小鸡崽。
捧着鸡崽回家时,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李良分吃一只烧鸡。
学徒三年,孝敬三年。
这三年里挣来的赏银,都要交给师父。
那是我们三年后挣到的第一笔赏赐。
是个看官老爷丢上来的玉扳指。
送去典当行,卖了一沓子银票,足够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可我们最馋的,当属师父常吃的烧鸡。
不敢多吃,晚上还有戏要赶,便买了一只,蹲在胡同里分吃。
李良那时只掰下一只鸡腿,便都推到我怀里。
他说他不饿。
眼睛却盯着烧鸡不放。
三两口吞吃干净,眨巴着眼睛,惹得我心疼。
想来那时,我就被他的深情唬的不轻。
到最后,那只烧鸡还是被他吃去一大半。
说什么花好月圆情亦寿。
我只心疼那时的自己,瘦如干柴,还要惦记着李良的衣食住行。
安置好鸡崽,当夜,我梦见了姚师姐。
她哭诉自己好生冤枉,质问我为什么临阵脱逃,使得梨园走水。
想来是要问我的罪。
下一刻,浮现在眼前的,是三王爷和王妃眷恋柔情的画面。
姚师姐的面容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你是该找人算账。”
我轻声开口。
“你该问问,视你如珍宝的男人,为什么会冷漠的看着你枉死。”
天子震怒,伏尸百万。
可三王爷是有免死金牌的人。
只是值得与不值得的区别罢了。
她彻底消失了。
我睁开眼,月色如水,窗外是不断的蝉鸣。
人总会为了一点点温情,甘愿把自己陷进去。
殊不知那温情背后,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一时兴起。
我披上外衣,坐在竹椅里,夏日的晚风不算很冷。
借着月色,我看到了早早故去的爹娘。
笑的温和,眉眼舒展。
他们很好,我也是。
往后余生,都是自由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