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眸光微微黯了几分。
收回时,却不经意对上了傅辞探究的眼神,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三皇子,适才失礼了。”
傅辞淡笑,“我倒觉得,比起那江南商圣,二少夫人更像是性情中人,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女子敢直言和离。”
姜苒笑笑不说话,并未将他的赞赏放在心上。
以前没有,不代表永远都不能有女子和离。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困于其中诸多忍耐,任人轻之贱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自她而起,为天下如她一般陷落在水火之中女子们谋一条生路,未尝不可。
傅辞看着姜苒坚定的眼神,心道她是打定和离之意而不动摇,忽又摇着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不过容我提醒少夫人一句,徐副使是朝中栋梁,若想和离,需得先请皇命,所以摆在你面前的并非一条坦途。”
姜苒颔首道:“有劳三皇子提醒,民妇自有决断。”
傅辞挑眉,“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多言了,告辞。”
姜苒福身行礼,目送他走出海棠轩后,嘴中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霜降默默奉上一杯茶,面上却露着几分奇怪。
“姑娘,您不觉得三皇子方才说的话有些不合规矩吗?”
哪有当朝皇子劝着宗妇和离的,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更何况三皇子是姑爷的客人,不向着姑爷说话,反倒还帮着小姐怼了那个自恃清高的女人,真是奇怪。
姜苒道:“听闻三皇子性情古怪,行事往往出其不意,让人难以捉摸,所以不必在意他怎么想,他的心思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猜到的。”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他突然帮她,必也是有所图谋的。
只是姜苒眼下不想考虑那么多,毕竟就算三皇子不说那些话,她也已经想好要离开徐家。
方才徐知钦和温霁月所言,实在让她失望至极。
徐知钦对温霁月另眼高看,口口声声说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而在见到温霁月之前,她也以为那是个出类拔萃的奇女子。
可徐知钦说要给她一个孩子做依靠的时候,温霁月竟十分赞同,这实在出乎姜苒的意料。
难道身处内宅,就合该以父、以夫、以子为依吗?
温霁月也是女子,她不喜内宅争斗,却又理直气壮的将旁人按于内宅之中不得脱身,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若想和离,确实没那么容易,毕竟稍有差错,她非但和离不成,还极有可能会被冠上善妒的罪名。
所以如何去皇上面前说项,她还得好好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另一厢,徐家正门口,温霁月沉着脸欲上马离开。
徐知钦大步上前,旁若无人的一把握住她的手。
“月娘,阿苒那些话,你莫放在心上,我与她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当初娶她时,人人都说她通情达理,我便也没想那么多,谁知说起话来竟如此不饶人,我……”
“钦哥,你又没做错什么,无需替她道歉,是她自己野心太盛,与你何干。”
说到这儿,温霁月顿了一顿,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愉。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如此糟蹋我们的一番好心。”
明明她和钦哥已经对姜苒足够退让了。
徐家的掌家权,和主母之位,她都不稀罕,因为她有更重要更伟大的事情要做。
她和姜苒不一样,她不会将自己困在内宅之中,只守着一方小小的天地而活。
身为女子,当志存高远,她有经世济民之力,才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争风吃醋。
而姜苒就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眼里只能看到徐家内宅这片天,所以她根本就不屑跟姜苒争。
只是她也知道,一个女人一旦失去丈夫的宠爱,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十分艰难。
所以在钦哥提出给姜苒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并无半分不满。
可她没想到姜苒竟如此不识好歹,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甚至不惜拿和离来威胁他们。
内宅女子,果真都是鸮心鹂舌。
徐知钦回想起姜苒刚才的话,亦皱起了眉,除此之外,还有对温霁月的亏欠。
他原想着,让月娘主动来见姜苒,以她的贴心懂事,定能让姜苒同她和睦相处。
哪料最后竟是这般收场。
“月娘,你受委屈了……”
温霁月抿唇摇头。
“钦哥,自从决定嫁给你为平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要面对什么了,所以我从未觉得委屈。
“我对你的感情坦坦荡荡,随便旁人如何置喙,我都问心无愧。”
温霁月越是这么说,徐知钦心里便越发愧疚。
“月娘,你放心,我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的。”
名分上,他已经委屈了她。
所以在婚事上,他绝不能再让外人小瞧她。
温霁月柔和一笑,同他相拥告别。
马车刚走,傅辞便从府中出来了。
徐知钦扭头瞧见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追月娘,竟把这位大人物忘了,慌忙颔首道歉。
“三皇子,实在对不住,臣刚刚……”
“情有可原,徐副使无需自责。”
傅辞合扇打断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记得三年前徐副使娶亲时,三书六聘,十里红妆,满城花开,好不风光,如今娶平妻进门,不知是否会胜过当年?”
徐知钦下意识点头,“这是自然!”
他与月娘两情相悦,若是此番婚事办的还不如三年前,简直枉负了月娘对他的一片情意。
不过听闻三皇子素来不是个爱凑热闹之人,怎么三年前他与姜苒成亲的情形,会记得那般清楚?
傅辞看着徐知钦疑惑的神情,心里已然猜到他在想什么,只是懒得解释,微眯起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既如此,那我便静待徐副使的喜帖了,到时定有大礼奉上。”
徐知钦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他和三皇子算不上熟络,今日突然来府,也不过是受皇命来看望他的伤势罢了。
不过成亲那日,三皇子若是真来的话,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他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
皇家的人都赞同他与月娘的亲事,想来旁人更不敢说什么了。
尤其是姜苒。
如是想着,徐知钦拧紧的眉峰渐渐舒展。
“臣在此先谢过三皇子了。”
“徐副使客气。”
傅辞淡然一笑,而后告辞离开。
行过前街,跟随他的下属陆集左思右想,忍不住开口。
“主君,三年前徐家娶亲,虽办得风光,但实则聘礼极尽寒酸,抬进姜家的全是空箱子,可谓对姜小姐十分亏待。
“而姜小姐进门这三年来,没少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徐家,如今徐知钦要娶平妻,怕是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到时候徐家人难保不会打姜小姐嫁妆的主意,您看咱们要不要帮帮她?”
傅辞斜眉轻挑,“帮她做甚,人是她瞎了眼非要嫁的,如今又被这般对待,若她还是心存幻想,那便由着她自轻自贱好了。”
他嘴上虽这样说,可脑海中尽是姜苒刚才放言和离时的决绝模样。
凝想片刻后,傅辞忽又勾起菲薄的唇角。
“不过有件事,确实得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