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后,一张以暗月城为核心的封锁网便已形成,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迅速扩张,转眼间就将方圆百里覆盖其中。
广袤的平原上,两道似有若无的黑影凭借着随风摇摆的劲草遮掩行迹,全速朝一处起降场奔去。
前方隐约呈现出一个小镇轮廓,赵桔禛依稀记得,小镇的主要用途是负责起降场外围警戒。
急速奔跑的两人忽然间感到丝不对劲的地方。小镇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一片死寂。
祁雨松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望着小镇。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细微的呼唤;“殿下,这边!”
祁雨松转头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躲在一棵树后,拼命向赵桔禛招手。
少年一脸惊慌且又急又快地说:“你的布置不知怎么泄露了。负责接应的人等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围捕浪潮,我在他们拼死掩护下才逃过一劫。”
祁雨松心中一惊,一路上那忐忑不安的直觉最终得到印证,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慢慢浸入心底。
听到自己悄悄安排的后路尽数被毁,已经足以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人名:“宋岐!”
赵桔禛转身看向祁雨松,“这一切本与你无关,不必为我继续趟这浑水。”
祁雨松脸色阴沉,一双鹰目死死盯着远方天际,杀机浓得几乎溢出,“本来是与我无关,但现在与我有关了!我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记仇!”
此时两人的黑色紧身衣早已多处破损,破口处则是翻卷模糊不堪的血肉。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极速奔行,纵使是体质强悍的雇佣兵都感吃力,更何况在逃亡途中还历经数场大战。
赵桔禛突然闪电般动了一下,一个肘击攻击在祁雨松肋下,紧接着一个手刀砍在他的脖颈动脉上。
祁雨松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将他安全送回紫罗兰!”
少年愕然:“那...殿下,您呢?”
赵桔禛眼中泛起寒意,“我如果一起,那谁都走不了。记住一定要将他完好无损送回去!”
少年点点头,向赵桔禛行了一礼,瞬息远遁而去。
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后,赵桔禛提起插在地上的长枪,迈着坚定的步伐,孤身走向死寂中的小镇。
小镇内一个空旷的大厅中,端坐着一个身影,手肘搁在扶手上,手背支着下颌,正在小寐。
感受到接近的那道气息,他缓缓睁开双眼,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用沙哑的声音自语:“勇气可嘉!看来还真有不怕死的。”
......
小镇深处,沿着潮湿冰冷的通道一路向下,黝黑迂回的地下长廊,恍如通向地狱的甬道。
甬道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点亮着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仅能照亮数米,但大部分甬道依旧隐没在黑暗中。
静如深渊的地牢甬道,骤然回荡起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亦如死神莅临序曲,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浑身隐没在黑袍中的人,在昏暗的通道中畅通无阻,直至尽头那两扇高大且沉重的黑铁大门方才停下脚步。
他上前拍了拍大门,片刻后,大门上开启了一扇小窗,里面的人打量着拍门的男子,而后又警惕的扫视了下他的周遭,才缓缓打开铁门。
随着大门开启,一股阴冷、潮湿的凉风破门而出,来人赶紧捂住口鼻,才避过了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尚未进门,便有数人冲上,对他进行了全面又彻底的搜身,甚至连封存完好的食盒也不放过。
被彻底搜身的男子埋怨道:“不用这么认真吧?我可是每天都来的。”
守卫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们也不想的,可现在里面关着那位,万一出什么情况,上面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完蛋。”
七弯八绕又通过了几处甬道,终于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内,四个角落摆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盆,墙上挂满了各式用途不一的刑具,干涸发黑的血迹斑斑驳驳凝固在地上、墙面,墙上还吊着几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大厅一侧是单独关押犯人的牢房,另一侧是间刑讯室,里面传来犯人受刑时发出的凄厉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他径直走到最大的一间牢房前,守卫麻利的打开牢房铁门。
牢房内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正捧着一本装帧华丽的书籍诵读着。
“开饭了。”
牢房内关押着的正是赵桔禛,看上去气色尚可,只是略显虚浮的脚步彰显着他的处境并不妙。
这也难怪,毕竟谁也不可能在服食‘水幽冰绝’后,仍能运功动武的,能正常行走已算天资卓绝。
“殿下,别来无恙?”
赵桔禛听到这略感熟悉的声音,望向来人,看清面容后,惊道:“庞士载?竟然是你!”
庞士载笑得眉飞色舞,淡然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赵桔禛猛然爆发,劈手抓住庞士载衣领,吼道:“为什么?”
庞士载笑容一下僵住,将赵桔禛推倒在地,指着赵桔禛道:“当然是因为殿下那份谏言!你敢说陛下未来不偏袒你?敢说自己从没觊觎太子之位?凭什么?是燕王殿下不如你?!”
赵桔禛艰难地挣扎爬起,随意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服,望向庞士载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同为皇嗣,本没任何区别,甚至他得到的远比我多得多。可你有没有想过,享受惯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你觉得帝国托付到他手中,未来在何方?我们的出路又在何方?”
庞士载一怔,脸色阵青阵白,机敏如他早已听出赵桔禛话中道理。可越是如此越是难以接受这一残酷现实,一把扼住赵桔禛咽喉,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可曾想过会落入燕王殿下手中?”
赵桔禛眼中的怜悯消退,转变成冷漠,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该办正事了!”
庞士载松开手,任由他跌落在地,饶有趣味的审视着赵桔禛,“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赵桔禛淡道:“很简单,既然我在他眼中已是威胁,而以赵桔渊的性格,他可不会容忍我继续活下去,所以......”
说到这里,赵桔禛索性闭目。
庞士载道:“殿下还没到,所以我不会把你怎样。”
赵桔禛听到这个答案,猛然睁开双眼,惊讶道:“这可真不像你的性格。”
庞士载淡淡地道:“你怎么说也是殿下的兄弟,他说过你可以死在战场上。但被俘之后,就绝不能在外人手上受辱。”
赵桔禛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啊,身为谋士,居然还真听桔渊的话!”
庞士载凝思片刻,向赵桔禛望了一眼,终于道:“言不听,计不从,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