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风没管陈庞的反应,冲着他说了句“你自己去吃我有急事先回趟家”,然后一溜烟跑了。
他是真回家了。
一路上,记忆中那少年时才有的风景模样一一展现在眼前。
国道还不是柏油路,汽车一过路就扬起一大团尘雾,许久才消散。
但车子很少,偶尔过路一辆运货的卡车,小轿车极其稀少,甚至最多的是三八大杠自行车。
谢晓风莫名的有一种亲切感,一溜小跑回家。
十七岁的身体真好,似乎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家还是那个家,两层的小平房。
谢晓风在门口停下来,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记忆中,妈妈那张脸已经整整有二十四年没见过了吧?
妈妈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但唯一很清晰记得的就是那双满是慈祥和爱意的眼睛。
“晓风,你又去哪里了?”忽然一个妇女走出门来冲着他问。
略有些圆的脸,剪着包包菜的头型,三十多岁的年纪,腰间还围了个围巾。
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
这就是他妈王金凤,那个尘封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印象,现在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谢晓风忽然间眼泪就迷糊了眼!
这时从他妈胳膊窝后又钻出一个小脑袋来冲着谢晓风说:“妈,我看到了的,哥跟陈胖儿去东头河坝那边游水去了,等会儿爸回来了我要跟爸说,让爸抽他的屁股!”
末了他又恨恨的对着谢晓风添了一句:“让你不带我去!”
这是小他四岁的弟弟谢晓明,上初一,这学期开学就初二。
王金凤本来也要随着小儿子的话头训斥谢晓风的,但忽然看到谢晓风泪流满面的模样,瞬间就慌了,跑上前拉着谢晓风就上上下下检查打量:“哎哟我的乖儿咋了……谁打你了?”
她这个大儿子从小顽劣脾气倔,也不爱说话,但就是不容易哭,哪怕跟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哭。
这时忽然看到他哭得稀哩哗啦的样子,她就像个护犊的老母鸡,没有什么阻挡得住她保护儿子的念头!
谢晓风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句话!
泪流了,宣泄了,心里敞亮了!
谢晓风使劲儿把眼泪一抹,然后咧嘴笑着说:“妈,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酸菜肉丝面!”
“那我给你煮!”王金凤一边点头一边又瞄着儿子问,“饿了用得着哭吗?是不是哪个打你了?打你妈行,打我儿子就不行,你跟妈说,妈去找他!”
“没有!”谢晓风很干脆的回答,然后拉着老妈进屋。
这栋老房子,印象里也有二十几年没见过了,虽然陈旧简陋,但一切都令他无比的亲切。
王金凤也有些异样,两个儿子从来都不跟她发嗲,这时大儿子又哭又拉着她的手腻歪,还真感觉奇怪。
谢晓明皱着鼻子说:“哥,你咋这么肉麻呀,没点儿男人气气儿,男子汉头可断,血可流,不能跟女生手拉手!”
王金凤伸手就给了他头上一爆栗:“我是你妈!”
儿子从没有过的腻歪让王金凤满心胸的幸福感去厨房煮面了。
谢晓明有些鄙夷的瞟着谢晓风说:“哥,你在我心里头的光辉形象已经崩了,我看不起你!”
谢晓风也给了他头上一下,笑骂道:“你个小屁孩,让你看不起你哥!”
谢晓明捂着敲痛了的头拧着脖子说:“哥,我说真的,你下午再不带我去河坝玩水我就真跟爸说了,你不想挨打就带我去!”
谢晓风哈哈一声,拧着他的脸蛋扭了扭,毫不在意的说:“你去告,好久没挨爸的打了很想念。”
谢晓明听得目瞪口呆,他哥脑壳是给门夹了还是给驴踢了?
谢晓风对弟弟谢晓明的幼稚行为感到格格不入。
一个四十岁的灵魂跟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思想怎么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但重生的感觉无疑特别好,家庭、父母、弟弟,这些丢失了的感情现在都回来了,重新开始。
只是谢晓风心里头仍然很彷徨和焦虑,他到底能不能改变命运?
尤其是现在能不能改变挽救他妈的生命!
一会儿,老妈的面条煮好了。
兄弟俩一人一碗,大碗,满满的一大碗,还各有一个煎鸡蛋。
酸菜肉丝是腊肉丝,吃起来无比的香。
“快吃,儿子!”王金凤手枕着脸坐在餐桌对面催着。
“妈,你也吃点嘛!”谢晓风看着自己面前这满满一大碗的面条说。
王金凤摇着头说:“我没饿,吃不下,你们赶紧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旁边的谢晓明已经稀哩呼噜的干起来了。
家里的经济虽说不差,但也比不上那些做生意开店的人,肉丝面和鸡蛋可不是常有的。
不比大城市,九七年的农村还是比较穷的,谢晓风家是典型的半边户,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农村户,一家人都是靠父亲的工资维持,还是有些拮据。
看着弟弟几口吃完了碗里的煎鸡蛋,又瞄了瞄他碗里,谢晓风笑了笑,把自己碗里的煎鸡蛋夹到弟弟碗里。
谢晓明愣了:“哥,以前吃鸡蛋你跟我争得打架,为什么现在你又把鸡蛋夹给我?”
“我不喜欢吃鸡蛋。”谢晓风一边说一边低头吃面。
谢晓明还在嘀咕:“这不科学啊!”
老妈王金凤却很高兴,我儿子真的懂事了,知道疼弟弟了!
吃完面条,谢晓风才把脑子里已经琢磨了无数遍的话说出来:“妈,后天去学校报名,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王金凤一怔:“要我陪你一起去?你确定?”
以前儿子报名都是自己独自去,说这么大了还要爸妈陪着去很丑,现在他居然要自己陪着去了!
谢晓风很认真的点头:“妈,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哥,我真的瞧不起你!”虽然吃了哥哥给的煎鸡蛋,但谢晓明对哥哥谢晓风这举动仍然很鄙视,还皱着鼻子问他:“你还要不要吃奶啊!”
刚放暑假那几天,哥哥跟街头的王老六干了一架,一颗石头把王老六额头砸了个眼,王老六的爸妈找上门来告状,哥哥挨了一顿笋子炒屁股肉,肿了好几天。
记得爸爸打得狠,但哥哥哼都没哼一声。
那时他满脑子的自豪感:我哥很牛逼!
但今天哥哥毁三观啊,先是哭,还腻歪,现在还要妈陪他去学校报名……
哥,你不晓得你报名就是高三了,就是成年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