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先生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住院也不过是花钱续命。虽然斗不过病魔,但他放心不下彭沛。他一直念叨,临死之前还想看外孙完成人生大事。
对此,彭沛表现得既不拒绝也不热情,只满嘴答应了下来,他推了应酬,但避免不了外界的探究。
总之一有空就去医院陪外公,与其说陪,不如说送上门挨打。
可怜老人家空有一腔才华,却不得不在病床上度过自己剩下的时光。喻老先生记性越来越差,时不时就会把彭沛认成彭绝尘对他一顿拳打脚踢,难得清醒时,即使口齿不便也要嘱咐他好好对待陆伊人。
满头白发,沟壑纵横几近褐色的皮肤上遍布老年斑,握住彭沛的那只手干枯消瘦,丝毫看不出昔日半点叱咤商界的风范。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味,彭沛第一次意识到,外公真的是老了。
他开始害怕外公会和母亲一样离他而去。
喻老先生出身名门,博学多才,英年早婚,与喻老夫人老来得女。可惜幸福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妻子病逝,女儿出事故的打击又接踵而至,这位商界巨人终于还是倒下了。
都说喻老先生最疼的当属彭沛,即使再不高兴女儿的第一个孩子冠外姓,对外孙的爱也断不会少半分。
不过彭沛自有打算,结婚只是权宜之计,商业联姻嘛,和谁结婚都无所谓。生在这样的家庭,也就别提感情了,当然是利益为重。
病房外,彭沛沉默了很久,陆伊人为了不冷场,率先开口打破宁静:“真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你外公。”
“你知道这桩婚姻代表着什么吧。”彭沛抿唇道。
没等彭沛继续说下去,陆伊人急忙打断:“结婚可是人生大事,我不希望我们两家闹得不愉快。”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从彭沛嘴里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人人都说,彭家的大公子是海底的月亮,围绕着许多的星星,虚幻不可及,月光和海水都可以流过指隙之间,却什么也留不下。
彭陆两家世代交好,她从小就知道他们会结婚。
说实话,她一点不在乎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只要坐上少夫人的位置,她就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他浪子回头。
这场婚礼规模绝对盛大空前,主角不仅是两位新人,更多的戏份还都在彭陆两家那边。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买卖,没人关心会不会幸福,毕竟他们的结合是因为利益,而不是爱情。
婚礼后台忙得团团转。
陆伊人提着婚纱的裙摆,摆出几个动作,朝试衣间的全身镜左右照了照,这才满意地笑了。
“阿沛,你说这套好不好看?”
话音刚落下,陆伊人眼睁睁看着彭沛拿着手机往门外走,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其实彭沛倒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公司还在照常运营,他只是突然想起补给季星波那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就算见不到人,光是听听她的声音他也乐得。想来,她也该收到礼物了吧。
彭沛打给过去那刻,季星波刚检完票,坐上前往霖城的动车。
她愣了好久,彭沛极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耳畔传来彭沛臭屁的声音:“怎么样?喜欢吗?是不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男人充满磁性质感的嗓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季星波气息有些不稳,一声不响地送了那条巴洛克珍珠项链,以为她很好哄吗?
“顺手买的,觉得挺适合你的。”他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没买几样东西,一看到好东西就觉得这也适合季星波,那也适合季星波,忍不住就全买下来了。
只是顺手吗?那生日是不是也就是随口一说?
想法一旦出现,就不可控制地蔓延心头,刺挠得遏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冲动。
季星波吐出几口浊气,依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坐直身子,努力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我觉得挺不适合的,凡人哪能跟洛神比。以前我有病,追求一张脸,现在病好了,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季星波觉得身体都有些脱力,她绝不会想到,有一天结束俩人关系的会是他,她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
随之而来的,彭沛寒冷如寒冰般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陷入了沉默。
季星波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他讲话,“好,我把话说清楚,你喜欢的是宋忍冬,洛神宋忍冬,我说的没错吧?”
洛神是宋忍冬最出圈的外号,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有莫大的荣幸当大明星的替身呢?宋忍冬红的很突然,隐退的也很突然,这次离婚复出,彭沛应该很高兴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有段时间是疯狂地迷恋过宋忍冬,但我喜欢的是她的背影。”那边儿顿了顿,“我是打心里想和你继续处,以后别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那些字组合起来的话让人根本摸不透什么意思。
季星波手指紧了紧,“在你眼里,我就是你退而求次的玩物吗?你还是找别人玩儿吧,是我不配。”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听出季星波深有破碎感的声音,一下子就激起了彭沛的怒火,他不顾形象,歇斯底里地大肆咆哮道:“我结了婚我们照样在一起,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你想发展事业,我就给季氏集团投资,跟我在一起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脑子进水了想和我分?”
季星波被彭沛的嗓门震得耳膜发疼。
就算不在现场,季星波也能想象出电话那端的彭沛有多气急败坏,幸好,她不在现场。如果彭沛从前许诺说想干什么都行,她会不痛不痒地接受,可他现在说的……
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还不至于道德败坏到给人当地下情人。
“我以为我们是在谈恋爱。如果不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她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季星波拿着手机等了十几秒,电话那头只传来彭沛急促的呼吸声。
那种沉默比争吵更难熬。这么多年了,这人还是没学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