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卡诺顿森林生机勃勃,看不见踪影的鸟儿藏在树冠里鸣叫歌唱,远方的阴影中不时隐隐传来的某种本地动物的吼叫,行走在森林之间的侦察队身影绰绰,盖洛普那头鲜红如火的长发成为唯一的暖色,不过他已经用缀满新鲜枝叶的伪装斗篷盖住脑袋,避免暴露位置。
今天的行军就跟昨天类似,队伍呈蜿蜒行进的长蛇阵,盖洛普有前方充当开路尖兵,三位箭术出色的城卫队加持上无音领域后帮他打下手。
随着不断前进的脚步,树木逐渐稀疏起来,如今盖洛普不必爬上树冠也能看见东北方向升起的十几缕炊烟。打起手势示意全队停下后,他爬上树冠眺望远方,远方的堡垒宛如一座屹立在森林海洋中的城市孤岛,连通各方哨塔的道路早已因无人照料而被森林吞噬。两丈高的城墙多久崩塌的地方,但从盖洛普目前的位置观察所得,堡垒南面和西面的崩塌处已经得到了修复——不是说豺狼人当真开山凿石,按着伍芙尔人之前的标准将城墙修复了,而是从附近砍伐木材,然后在崩塌处外面筑起围墙,避免被入侵者攀爬。四座砖石砌成的堡楼指向天空,各自的楼顶飘扬着一张古怪的兽皮旗,在楼顶放哨的士兵是小地精,背挎弓箭,号角挂在胸前。北面有一片因人为砍伐制造出来的空地,光秃秃的树墩随处可见,小地精在大地精的踢打喝骂下,用粗糙的石斧砍伐原木,就是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了修复堡垒获取原料,还是只打算扩大堡垒四周开阔地面积。
主堡崩塌了一半,就是不清楚内部结构能让豺狼人修复多少。北面一座因地势突起而修筑的堡楼倒是崩塌得很彻底,为弥补防线上的漏洞,敌军在原址旁边建起了一座纯木结构的了望台,也是有小地精驻扎。至于城墙后方有多少部队进驻,得找个距离更近的制高点才能窥见,毕竟眼下四五丈高的参天大树很好找,跟堡垒的堡楼要高一些,豺狼人还没来及得清理这些会帮助敌人的麻烦。偶尔有一些十人一组的小地精从城门楼的阴影下钻出,沿着森林边缘巡逻一圈后,从另一个城门楼回到城墙后方。
观察了好一会,认为再也看不到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后,盖洛普从树冠爬下,回到队伍中间。除了几个刚好轮到被分派出去放哨的城卫队士兵,大伙儿都坐在地上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连对自己体态容姿最在意的米雅法儿,如今也自暴自弃般席地而坐,这几天,她那套比基尼式法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海伦远比他想像中要有军事才能,尽管那位可爱的小伪娘一直坚称自己是第一次出来实战,但每当队伍停下休息时,海伦总能将队伍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并派出警戒的哨兵,固定哨和巡逻哨一个不缺,或许是海伦的天赋使然。
海伦问:“盖洛普,你说的堡垒还有多远?”
“半里格左右。”盖洛普回答,“不过我们得换一下位置,这里可不是休息的好地方。”
对于盖洛普的吩咐,米雅法儿有些不满,修长的杏眉拎成一团,不过她没说什么。赫萝和温妮菲德就跟所有城卫队士兵们一样选择默默服从,这对于盖洛普来说非常好。在这支队伍里,这三个女孩子是自愿要求加入的人,可米雅法儿的元素法师身份和温菲妮德的雏狼祭司身份足以挑战两位军事主官的权威。自入伙以来,只有在盖洛普和海伦开口咨询的情况下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对维护队伍的统一非常有帮助。滥用自身威权,胡乱指手划脚,外行领导内行而引发的悲剧,盖洛普在上辈子见识得太多了,他可不希望这类破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侦察队向东面绕了半个圈,来到一片凸出地面的石崖下方,大片褐黄色岩石从地里斜斜的向天空突起两丈多高,下方形成一个向内凹的空洞,加上旁边茂密的灌木丛和杉木群,虽说不是极为隐蔽的藏身处,但要发现在灌木丛后席地而坐的人,得走到很近才行,不过在那之前恐怕已经倒毙在弩矢之下——海伦在邻近杉树的树冠上安排了哨兵。
安顿下来后,海伦问道:“为什么要换个地方?”
盖洛普说出观察到的情报:“我们走了大半天了,也不差那点时间,三个小时就是黄昏,算上了我们接近堡垒花去的时间,正好是半夜,不管是偷袭还是侦察都很方便。虽然我没看见那个堡垒是否派出了巡逻队,我猜大家都不想再经历一场战狼追兔子,我们刚才的位置很可能在巡逻队的巡视范围内。”
就在今天上午,他们几乎与一队二十多人的小地精队伍擦肩而过,多亏了灰风和踏雪嗅到对方的味道。那是一支前往前方哨塔的队伍,估计是要加强那里兵力,只是敌军不知道那里的守军已经被盖洛普他们在昨天干掉了。城卫队一阵猎弩攒射加个冲锋,就把小地精打垮了,由于双方并非迎面相碰,加上森林茂密,这场遭遇战变成了一场捉迷藏。没有在第一轮攻击中倒下的小地精大呼小叫地乱逃,按寻常的情况,小地精们引起的动静足以将休眠期的巨龙唤醒。幸好加持了无音领域的士兵刚好将整个战场笼罩,又有战狼追杀漏网之鱼,才没有暴露行踪。
“好吧,我们好好歇会。”海伦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到岩壁上。得到两位见习骑士的首肯,所有不必放哨的城卫队顿时四散休息。有的拔起水袋的木塞,一口水一玉米饼和肉干吃了起来;有的粗鲁的盘腿坐下,也不顾锁子甲的下摆因此被撑起导致裙下光风尽漏,就忙着脱掉兽皮靴,捏揉着酸痛不已的足部;有的把披风铺到地上,倒头就睡;或许是女性天生的爱美之心,即便深入敌后执行任务,其中一些女孩趁着当下空闲,从行囊取出骨梳和装着一种压榨草籽获取的植物油的小陶壶,梳理自己的大尾巴,让上面的茸毛重新变得油亮亮的,而且这样做可以掩盖自身的体味。
盖洛普脱下身上的伪装斗篷,铺到地上一屁股坐上去,然后把目光投向米雅法儿。
“有什么事?”心情不好的元素法师感觉到他的视线,便抬起脸回瞪过来,俏脸上的表情活像盖洛普欠了她上百枚金狼头没还似的。盖洛普可以理解那心情,施法者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家伙,偶尔一些喜欢冒险打仗的军旅法师不是没有,但那种家伙在施法者当中就是不正常的家伙。若不是温菲妮德报恩心爆发,米雅法儿哪用陪着他们这群军人翻山越岭,弄得自己娇嫩的肌肤上到处伤痕。
“请问可以派魔宠去侦察一下那座堡垒吗?”
“我试试联系诺娃。”米雅法儿抿了抿嘴唇,听从了盖洛普的请求,可随后她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的魔法水平已经够得上见习魔法师了,干脆我把魔宠盟约的法术教给你,你自己找一个就方便多了。”
“战狼可不能像鹰一样在天空飞翔啊。”盖洛普看了看趴在一旁把一根鲜肉骨头咬得咯咯作响的踏雪,无奈的说道。
“拿战狼当魔宠,到底是我的想象力太贫弱,还是你的思维太疯狂了。”米雅法儿露出讥讽味道的怪异笑容。
对于少女的冒犯,盖洛普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应该没有多少施法者是跟骑士那样长时间与自己的座骑相伴。他讪讪而笑:“就当我刚才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好了。那么,请劳你大驾让魔宠侦察一下吧。”
或许伍芙尔族也有抬手不打笑面人的习俗,面对装疯卖傻的盖洛普,米雅法儿只是哼了一声,便跪坐到毛毯上,闭上眼睑,仿佛睡了过去似的。盖洛普知道那是施法者进入冥思状态后的表情。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米雅法儿就从冥思状态中醒来,臭着脸拉上闭目养神的海伦和盖洛普讲述她透过诺娃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堡垒内部已经筑起了很多地窝子,就是一种在地上挖一个坑,然后在坑内树起支架,盖上草篷顶的建筑物,地精们的房屋就是这个样子的。城墙内的地窝子已有上百座,如同新长出来的菌菇,还有大群被地精当作肉畜兼座骑的野猪,以及许多被凌乱堆放的箱子等物资。豺狼人没见到几个,倒是大地精在指挥数量庞大的小地精。城门也被修复了,虽然不是原来那些通过铁链控制升降的铁栅栏,只是用粗大绳索紧紧固定在一起的原木,凭侦察队目前的手段,想迅速打开的话,恐怕只有掷火球了。
没有足够军事知识的米雅法儿无法估算出堡垒内敌军的兵力总数,倒是海伦根据米雅法儿看到地窝子数量得到了一个粗略的预计:“一个地窝子一般容纳五个小地精,不算指挥它们的大地精以及可能住在主堡里的豺狼人,堡垒里面的敌军光是小地精就超过五百个。如果没有大地精指挥,在空地上,只要二十位全副武装的战狼骑士发起冲锋,就能打得他们狼奔猪突,尸横遍野。”
“我同意。”盖洛普赞同道。这不仅是根据双方的个体战斗力计算出的结果,还有双方的纪律性与士气,有上辈子的知识,他清楚一支军队的强大除了士兵的个体实力以外,更重要的是对命令的执行能力和服从性,连布个岗都做不好,遇到敌人袭击就惊慌失措的小地精,就算堆积起更多的数量,一旦士气崩溃,也只是给对方增加可以收割的首级战功。“可是呢,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两位骑士和二十名步兵,另外他们正窝在堡垒,有高墙箭塔保护。”
“对了,加西娅小姐,你有没有感应到堡垒内有施法者?”盖洛普可不会漏掉这个关键问题,不说在他一贯的印象中,施法者要么是移动炮台,要么是战地急救车,全是要优先干掉的高威胁目标。特别是杉木村一战中,那位打得他不敢冒头的萨满,这样的狠角色,他不想再遇上——至少在他变得比对方更狠之前不想。
“没有。”米雅法儿摇摇头,“施法者可不好找,越是落后的文明越难诞生强大的施法者。小地精和豺狼人一千个人中能不能诞生一个施法者都难说,哪有这么容易有施法者跟随军队行动。”
“真的?”盖洛普有些难以置信,“那位打伤了你,又压着我来打的豺狼人萨满的身边就跟着不到两百名豺狼人战士啊。”
“那位强大的萨满只是一个异数,信不信随你。有空去看看真理女神所著的《文明与魔法的关系》,我们维希帝国这么先进繁荣,才三百个人中诞生一个施法者而已。”
见两位施法者快要会议气氛搞僵,海伦适时引开了话题:“那么,我们前去侦察一番就离开?”
“是前去搞点破坏就走人,就像昨天那样,翻墙进去。”经过昨天一战,盖洛普对城卫队的实力有相当直观的认知,潜行暗杀、攀爬越野比不上他,但也是十分出色的,所以他设想的计划才有实施的可行性,“撤退路线和藏身的避难所我都想好了,剩下的就是靠近堡垒,见机行事。”
话毕,他从马鞍袋取出文具和羊皮纸,迅速写下昨天的战斗经过和今天侦察到的情报,然后卷成卷轴用绳子打上结,然后打开挂在踏雪马鞍钩上的鸟笼,捉出一只渡鸦,喂给它一大捧玉米粒后,把卷轴绑在它腿上放飞。
望着渡鸦在白云蓝天中越飞越远而变小的身影,盖洛普默默想到,但愿今后的战斗能像昨天般迅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