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翻过几个小山坡,来到一处密林中。
刘宸突然对大家道:“我们来行个乐子罢,大家朝外围成一个圈,快一点。”众人一时莫名奇妙,但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便依言而行。
等大家站好位置,他眼珠一转,突然哈哈大笑,喝道:“几位朋友,真是不要命了!出来一次能赚几个钱啊,值得这么卖命?”
他侧耳听了听周围动静,又道:“就凭你们这几个烂薯芋,也敢来跟踪众位大爷?即便是你们的头领,刚才照样被我一掌拍得跟个蛤蟆似的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他自己不行却怎的叫你们几个前来送死?”明月宫众人登时恍然大悟,皆手按兵器蓄势待发。
狄老二等人朝这边点了点头,刘宸浅笑回应,接着道:“真为你们感到惋惜啊,竟跟了这么黑心、窝囊的主子。今日我心情大佳,便可怜可怜你们,只要滚出来给我们磕几个响头,这事便算了,否则的话,哼哼……我数三声,一……二……”
林中蓦地传出一个声音:“大家别信他胡言,快撤。”
刘宸大笑一声,人影一闪便追着离自己最近的衣袂破空声去了。大家早明白了围圈的用意,各人不等刘宸吩咐,都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发声处追去。
追出去的几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奋力疾行之下,不出一里便将敌人追上。这些平日里只杀别人的杀手,此刻却成了别人手底下的冤魂。
几人回到原处,皆朝刘宸微笑点头。刘宸道:“一共六人,看来都解决了。”
钟铁衣道:“公子,我真是服哩。敌人离我们这么远,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刘宸哂道:“用心发现的。兵法有云,与敌交锋,攻心为上。敌人绝对不甘心就这么让我们扬长而去,肯定要派人打探我们的行踪,伺机而动。不过呢,肯定派不出什么高手了,只能找几个小喽罗远远地盯着。这不,被我一吓,就自己蹦出来了。”
狄老二叹道:“公子,你真是一位可怕的人,幸好你我不是敌人,哈哈……”
刘宸笑了笑,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又行出几里,前面竟然有一个小酒肆。竹编的院墙内,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位客人。众人闻到酒肉味,无不眼中放光,齐往刘宸瞧来。
刘宸两眼一翻,沉声道:“此处应该不会有问题,敌人绝对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魔掌伸到这里,大家随我进去,大吃一顿,哈哈……”
山豹和水獭欢叫一声蹦了过来,紧跟着刘宸旋风般冲进了酒肆。其他人见状,也是满脸兴奋之色。大家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就快忘了酒是啥味,加上时刻都处在危险的阴影之下,精神上也抑郁已久,此刻酒肉当前,怎不欢声鼓舞呢?
几次险境余生之后,大家已对刘宸生出了一种绝对的信任,甚至是崇拜,一听刘宸都说没事了,哪有不开怀畅饮的道理?
众人进到院子内,各找位置坐下。店家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到处招呼。刘宸道:“店家,酒肉可够?”
店家道:“各位放心,肉管饱,酒管足。”狄老三许久没碰酒肉,早已按耐不住,大声道:“先来二十斤牛肉,十坛好酒,给大爷们打打牙祭。”
店家一听,风趣地笑道:“各位爷真乃壮士也,打个牙祭便吃掉这许多,开怀畅饮起来那还了得?本店的肉林酒池怕是也要被清空了。”
众人皆大笑,一时欢快之极,几天下来的抑郁情绪一扫而空。
刘宸朝店家抛出一块小金锭,笑问道:“店家,可够了么?好酒好菜,使劲上!”他故意将金锭抛歪,想瞧瞧那店家的身手,试探一下对方是否懂得武功。
那店家往前抢出,将金锭接住,步法十分拙劣,与常人无异。
他将金锭咬了一下,旋即大喜:“够了,够了。这位爷真是阔气啊,够小店半年的经营了。诸位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要多少有多少。”
妘绮柔把头凑过来道:“你说你钱多,我还纳闷哩,一个人能带得了多少?原来你都换成金子了啊。快老实交代,你干了多少票?”
刘宸低声道:“诶,出门在外江湖险恶,话不要乱讲,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哩。没把你当外人,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口风得紧一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嘿嘿……要是传出去被我师父知道,那可糟了。”
妘绮柔坏笑道:“那你老实交代,身上还有多少金子?”
刘宸苦着脸道:“你想干嘛?莫不是想黑吃黑?”
她把脸一板,俏皮地道:“刘爷,你瞧我们明月宫众人,一路上颠沛流离,带的钱财差不多都花没了,不如江湖救济一下?”
刘宸道:“哇,抢钱啊?”她把嘴一嘟,揪住他胳膊道:“怎样!不成啊?”
他忙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委屈地道:“成,当然成了。女侠你都开口了,小子哪敢说半个不字?过几日去到城里,换几袋铜钱给你便是。”
妘绮柔笑道:“哼,这还差不多。”又朝店家道:“快一点呐,我快饿死了。”狄老二失笑道:“老三,有人比你还饿诶。”众人齐声大笑。
酒菜终于上来,各人举起筷子一阵猛抢,这架势跟提着兵器上战场也差不了多少。大家确实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一时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各人似乎都被刘宸的豪迈作风所濡染,再也不为坎坷的前路感到困惑。
其实,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担心,它就越出乱子,身处困境之时,只有放下一时得失的这副担子,才能迎来新的转机。刘宸可能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天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性率直豪爽、大度乐观,这正是他这个人的潜力所在。
刘宸一边与大家吃喝交谈,一边却时时注意着其他席位的几位客人。他发现那几人时不时地在与同席之人低声交谈,目光对明月宫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心。
突然,有一人向邻席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并用筷子蘸汁在食案边上划动了几下。对方动作虽然隐秘,却被刘宸瞧得清楚。他立刻多了一个心眼,琢磨道:“不同席位的这些人本是互不相识的,但似乎总在用暗语秘密交谈,其身份便十分可疑。”
过了一会,一名汉子抓起身旁的佩剑,起身告辞:“卫兄,多谢款待。瞧这天色已不早了,小弟也该回去了,改日再回请卫兄。”与他同席的那人是一名威猛的年轻人,起身笑道:“冷兄请便,我再多饮几杯,欣赏一下这林间的暮色。”
刘宸坐在靠近院门的席位,那提剑的人正好从他身旁经过。他突然心中一动,手中筷子疾飞而出,旋转着往那人胸口弹去。对方脸色倏变,长剑倒转一拨,想要挡开筷子。
刘宸这看似随意的一筷子,却使出了极为玄妙的手法,用上了他陆师伯所传的暗器绝技。他只是试探对方,筷子在对方胸口一尺处绕了个弯又回到了他手中。
那人一招落空,脸色微红,刷的一声,拔剑指着刘宸:“果然来者不善。”
其他几位吃酒的客人纷纷站起,各执兵刃指着刘宸等人。刘宸坐下不久便已看出对方不是寻常的食客,一试之下,对方果然沉不住气了。
这种江湖场面,刘宸是轻车熟路了,他朝那剑客淡淡笑了笑:“这位兄台误会了,我刚才瞧见一只小虫子正从那边飞来,就要往我的酒杯里钻去,所以将筷子掷出。你刚才那句‘果然来者不善’是指我吗?这可真的误会了,嘿嘿……”
那剑客冷哼一声:“瞧诸位风尘仆仆的,赶了不少路罢?可是从宛城来的?”
刘宸刚要答话,那边站起来一人,大喝道:“胆子倒是不小,都追到这里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刘宸望了众人一眼,心道可能真的误会了。恰在此时,那边昏迷中的青儿突然呻吟了一声,似乎醒了过来。妘绮柔和钟铁衣立刻站起,便要过去瞧瞧。
刘宸心道糟糕。果然,那几人误以为刘宸这边要动手了,遂立刻掀翻食案,往明月宫众人砸去。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已多余,双方登时恶斗起来。
剑锋一闪便至,往刘宸刺来,好在他早有准备,伸出一双筷子将剑尖夹住。对方手腕一震抽回长剑,回身一计横扫。刘宸筷子下点,压往剑身。对方剑锋斜走往上一崩,跟着削往刘宸手腕,后者“咦”的一声,颇感意外,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十分高明。
刘宸有意与对方试招,想瞧清对方的武功家数,因此未出全力,他一双筷子敌住长剑进攻,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眼睛余光时刻观察着场中的情况,脑中正思绪飞转。
店中先来的那几名食客全是同路的,此刻都与明月宫的人拼起命来。这些人虽然没有毒龙教的人厉害,却也个个都是好手,其中一名使矛的年轻人,也就是被那剑客道别之时称作“卫兄”的人,武功相当了得,一连接了狄老二十余招快攻而不现败迹。
刘宸一时怜惜心起,也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烦,遂大声道:“点倒对方便成了,切不可伤人。”岂料他这一句话却损了对方的自尊心,那些人喝骂几声,斗得更加凶狠了。
刘宸苦笑不已,心道必须先发制人了。他手中筷子一阵疾点,当作剑法使出,意之所至挥洒自如,之前灵光乍现所施展的剑法一招招地浮现在脑海中。
奇妙的筷圈,如云如漩,倏地便将长剑的锋头套住,一股抽拉之力将那剑客带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下盘登时蹒跚不稳。
他气运手臂,筷子敲在对方剑身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鸣响。那剑客长剑一斜,差点拿捏不住,大惊之下撩剑回守,闪身疾退。
筷子电射而去,将长剑击歪,刘宸跟着离座而起,两指一扫已将对方点倒。
他凝视场中,心中暗自窃喜,刚才以筷子作兵器,恰好抛开了招式的执念,心无杂念清如池水的他,自然而然地便将新悟出的剑法施展了出来,就连指法都融入其中。
使长矛的年轻人终于不敌,被狄老二一剑拍在肩头,往后滚跌而去。对方扬手甩出一根竹管,在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响。狄老二心道不好,这肯定是对方的求救信号。
刘宸步入混战场中,碎影穿插,只片刻间便将那些人尽数点倒。
妘绮柔张大着嘴巴,怔怔地道:“你搞什么鬼?这套指法好生厉害,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刘宸笑道:“我也是刚领悟出一些窍门。”
大家听得哭笑不得。妘绮柔道:“还有这好事?那你应该感谢我们哩。”
刘宸道:“是啊,是啊。便请宫主为这套指法起个名罢?”
妘绮柔想了想,欢悦地道:“有了,就叫明月指罢。”
刘宸鼓掌叫好:“谢宫主赐名。”她脸上微微一红,娇羞地瞥了对方一眼。
院外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非常迅速。空中又传来几声清啸,似乎已到了左近。众人无不惊叹:“此人好雄浑的内力。”
一名手执长枪的银袍大汉腾空而起,正往院中掠来,身后的红绸披风飘扬如旗,猎猎作响。此人来到院中,剑眉一锁,往众人瞧来。
狄老二等人被对方目光扫过,有一种利刃及身的感觉,一时为对方气势所震慑。
刘宸突然大叫一声:“师兄,你怎么来了!哈哈……咋不见黑熊?”
那人循声瞧去,突然大笑一声:“昭凌兄弟,果真是你!哈哈……外面的事情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我是瞒着黑熊出来的。”在场之人一时云里雾里,皆环目四顾。
来人正是刘宸日前在江陵遇到的刘縯,两人再次偶遇,自是不胜欢喜。
刘宸道:“这些人可是你的兄弟?”
刘縯道:“正是。你们怎的动起手来了?”
刘宸哂道:“一点小误会。此地不便交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此时,外面已来了一大队人马,将院子围住。
蔡少公奔进院中,见了刘宸正要欢叫,却被刘縯用手势及时止住。
明月宫众人见来人与刘宸相识,都放下心来,纷纷去帮倒地的人解开穴道。对方几人恢复自由之后,都默默站到了刘縯身后。
刘宸轻轻道:“为了掩人耳目,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便劳烦你的人配合一下,假装把我们统统抓走。”他这话声音不大,院内之人却都听清楚了。
明月宫众人自是明白刘宸的用意,皆微笑不语。刘縯何其精明,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挥手道:“胆敢在我们的地方撒野,都带回去!”
刘縯一行人便押着明月宫众人沿着山路而去。刘縯故意将刘宸用绳子捆了,横放在自己马背上,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便于路上交谈。
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又翻过两个山坡,来到一座高耸的奇峰前,此峰两边都是深壑,前面有一断崖,一条山涧沿着崖底倾泻而过。
没想到这山麓之地,还有这么一处险要所在,此峰简直集险、秀、奇于一身。
刘宸瞧得啧啧直叹,刘縯笑道:“此峰无名,原本住着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在附近干了不少恶事,我听说了之后便想为民除害,遂带领弟兄们攻占了这里。蔡少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地方,召集大家新建了很多寨楼,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安居于此。”
“我很好奇,你当时带了多少人,是怎么攻上山的?”
“这里确实易守难攻,其两边有深壑阻隔,不利用兵,前面只有一道木桥通行,插翅难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后山摸进去,但仰攻不利,必定伤亡惨重。”
“所以你派人假装在后山叫阵,自己却从前面强渡断崖,抢占木桥。”
“哈哈,兄弟你当真料事如神,多亏了蔡少公这妙计,令后山不攻自破。”
刘宸听得兴奋不已,忙追问细节。刘縯道:“马上就到了,一会咱们边吃边聊,今晚一醉方休,哈哈……”刘宸道:“理当如此。”
渐渐地,大家看到了木桥的全貌,其两头各有一座木塔,便如军中的了望台一般,木塔下有圆木垒成的寨楼,足可藏下数百人。刘宸正瞧得津津有味,寨楼中已奔出一人,朝刘縯抱拳道:“伯升哥,你们都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诶?还有这些人是……”
刘縯道:“都是抓回来的,一会好好审问。你先通知寨内,晚上多备些酒菜,让弟兄们畅饮一番。”那人欣然抱拳,口中称诺,朝着雾气袅绕的木桥飞奔而去。
各人都下了马,拴在断崖这头的寨楼下,而后将明月宫众人缓缓“押”上木桥。
过了断崖,又在山中行了一阵,眼前忽见一座偌大的村寨,被一道蜿蜒的墙楼围在半山腰,连绵数里,便如一座小小的城池。墙楼上每隔数十米便有一名弓箭手巡视,寨门下布两排尖木桩子,由四名扛着长枪的人看守,瞧这架势,便如军中大营一般。
寨门上的弓箭手瞧见刘縯一行人之后,当下一声欢呼,朝寨内吹一声口哨:“寨主哥哥回来喽——”前方很快迎出几人,走到近前嘘寒问暖。
既已到了这里,就没必要装俘虏了,刘宸赞道:“伯升哥好受弟兄们爱戴。”
刘縯大笑一声,指着前方几人道:“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正是。不知道小弟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结识各位英雄豪杰?”
刘縯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拉着刘宸的手快步往寨内走去:“弟兄们,今晚与我好好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陪酒不力者,扫一个月茅厕。”
众皆大笑,拥入寨内,随着刘縯二人进入一座高大的木屋。
刘縯招呼各人坐下,他突然大笑一声,将刘宸抱了个结实,道:“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演哪出啊?现在可以让大家知道了罢?”言罢拉着刘宸并肩而坐。
此刻,屋子里已聚满了人。除了在酒肆里与明月宫众人相遇的那些人,又进来了十余名身形彪悍的壮士,大家都是一脸好奇的模样,期待的目光往刘宸投来。
刘宸便简单地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下。刘縯听得连连惊叹,他忽然站了起来,抱拳道:“明月宫的众位弟兄,你们既然与我昭凌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在我刘縯眼中,便也不是外人,咱们今次定要通宵畅饮,举灯夜谈。”屋内齐声叫好。
刘縯拍着刘宸的肩膀,哂道:“你们遇上了我这些弟兄,算是造化。有蔡少公在,若想悄悄潜出穰县并不困难,他是当地人,肯定有办法。你们走了之后,过几日我们假装寨内失火,向外面放出风声,说是被你们逃出去了。”
一旁的蔡少公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狄老二等人闻言大喜。
刘宸道:“伯升哥,你我一见如故,不想今日又在此处相逢,实在缘分不浅,不如顺应天命,结为兄弟如何?”
“我正有此意。”刘縯大笑一声,拉着刘宸的手,起身道:“众位豪杰请作个见证,我与昭凌兄弟今日便义结金兰,共建手足之情。”一言甫毕,屋内欢呼声起。
蔡少公朗声道:“上酒肉,请法刀。”二人走到北面的香炉之前,接过递来的燃香,朝四方神灵拜了几拜。二人又对拜三下,遂将香火插上。
蔡少公道:“酒来。”一名大汉提起酒坛,将酒碗满上。刘縯取刀割破手腕,将血滴入酒碗,刘宸依法施为。二人举起血酒向天盟誓,欢笑一声碰碗共饮。
蔡少公喜道:“礼成!哈哈,今日起,咱们山寨又多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好兄弟。”
刘宸抱拳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刘縯攀着刘宸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走,喝酒去。”四下欢声雷动,各人情绪高昂。
蔡少公忽道:“大喜,大喜啊。二位少年英雄在此结义,咱这山峰终于有个好名了,便叫结义峰如何?”众兄弟闻言,无不高声叫好。
他目光巡视,朝一中年大汉道:“皇甫兄,劳你大驾,今晚便把碣石凿出来。明日一早竖将起来,大伙一起拜了山神,日后定得神灵相助。”那大汉欣然道:“得令。”
他又道:“倒酒,先敬皇甫兄。”众人纷纷举起酒碗,那大汉连连谦让。
等大家喝过几碗酒,热气腾腾的菜盘已端了出来。各人举杯痛饮,交谈甚欢。
酒过半巡,刘宸道:“大哥,你这山寨布置得井然有序,便似军营一般,令小弟大开眼界,便是穰县的官军来了也是攻不破啊。”
蔡少公笑道:“那是自然。这里的县尉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地说话。”
刘縯道:“实不相瞒,我自十岁开始便熟读兵书,对这安营扎寨的学问,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刘宸道:“哦?大哥莫不是想干一番大事?”
刘縯与寨中的几位豪杰对望了几眼,拍案道:“不错。如今的天下,已被王莽老贼搅得鸡犬不宁,正是我们有所作为的时候了。”
刘宸一饮而尽,沉声道:“正是。自王老贼专政以来,天下纷乱,礼坏乐崩,废帝自立之后更是倒行逆施,祸害忠良。如今饥民遍地,哀鸿遍野,我们无极宫期盼大哥这样的英雄许久了。只要大哥义旗一举,小弟我定当率众相助。”
刘縯大喜:“好兄弟!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做哥哥的由衷感谢,先替天下黎民敬你一杯。来,干了,哈哈……”咣的一声,酒碗的碰撞恰似心灵的接触。
刘縯放下酒碗,脸色凝重地道:“你们带来的那位姑娘……似乎病得很重,应该尽快医治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愚兄帮上忙的么?如果缺钱,尽管开口。”
刘宸叹道:“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一般人根本治不了,只有送回明月宫想办法。可惜回去的路途十分遥远,怕是很难撑到那个时候啊。”
明月宫众人都是一阵黯然。刘縯道:“就没有什么续命的办法吗?”
刘宸道:“办法是有,不过很难办到啊。”
刘縯道:“什么难事?快说来听听。此地豪杰众集,我就不信了。”
明月宫众人也是一脸期待。刘宸道:“本派武学中有提到过,只要寒冰真气达到‘凝水成冰’的境界,便可将他人冰封起来,令生命冻结。”
众人都惊愕了半天,刘縯讶然道:“你……你是说让生命停止不前?”
刘宸深深一叹,点头道:“典籍中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不明其意,便询问师尊,师尊却说他也不大明白,让我找个机会去求教天道真人。”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那一年,我便随师尊去无极宫谒见两位真人。当我问起这个问题时,天道真人说:‘生命冻结,就意味着在冰封的小空间里,时间为之中断,形成了一个局部的洪荒世界。’诶,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妘绮柔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你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了,我且将信将疑罢。”
众人连连点头,皆有同感。
刘宸笑道:“大家有所不知,本派天道真人毕生专研宇宙洪荒之理,料想不会说错。我们练武之人都追求以武入道,而他的修行方式则是以心悟道。他从不修炼真气,却能通过对宇宙真理的参悟,异于常人。听师尊说,真人的一个意念便可以伤人。”
刘宸见众人听得越发惊奇,便直入主题道:“大家不要怀疑了。我曾将夏天的一条小鱼冰封了起来,藏于水玉盒中,几月之后把冰破开,那鱼依然活蹦乱跳。”
钟铁衣激动地站了起来:“在下家传的先天气功,也有类似的说法,不过没有说得这么明确罢了,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时间为之中断,便是返归到了先天太一之境,这是宇宙万物的起始点,万物之源皆藏其中。”刘宸欣然道:“钟兄所言甚是。”
钟铁衣又道:“那么你所说的‘很难办到’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宸道:“冰封的空间,过几个时辰便会消失,除非有足够的水玉护住那个空间中的能量。我们所施展的真气,其实暗含了宇宙中的一种能量。”
钟铁衣早已见怪不怪,问道:“需要多少水玉?”刘宸道:“要护住一个人,至少需要这么一大捧罢。可是水玉极其珍贵,眼下去哪里找这么多?”
妘绮柔道:“你每隔几个时辰发一次功不就成了?”刘宸苦笑道:“每发一次功都要耗费大量的元气,如果没有水玉,过得几日,我便累死了。”
众人都叹了口气。蔡少公却左顾右盼,脸露奇怪的神色。
刘縯朝他道:“你有话就说罢。”
蔡少公清了清嗓子,道:“昭凌兄弟,这水玉嘛有是有,就是不好取。”
刘宸讶然道:“蔡兄请说来听听。”蔡少公望了刘縯一眼,道:“难道真是天意么?哈哈……”刘宸催促道:“蔡兄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说来听听。”
蔡少公道:“我日前去宛城打听消息,得知城中的前队大夫甄阜嗜水玉如命,重金收集了很多上好的奇货。他府上藏有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是他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棺材周身镶满了水玉,可谓是一件奇宝啊。”明月宫众人闻言神色一变。
刘宸笑问道:“甄阜此人平日里为官如何?”蔡少公道:“此人极为凶残,是王莽的心腹爪牙,不知害死了多少忠臣义士。”
刘宸拍案而起:“这便好办了。若是善良之人,只好软求,如此珍贵的宝物多半是不会外借的。既然是恶人,我去抢来便是。”明月宫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叫好。
蔡少公道:“话虽这么说,不过这宝物藏在机关秘库之中,日夜都有重兵看守,要想盗走谈何容易?平日里怕是根本没有机会。”
刘宸道:“蔡兄好像话中有话?”
蔡少公笑道:“所以我就说是天意嘛。平日里不好取,眼下却有个机会。”
他神秘一笑之后,又道:“各位都不是外人,我便全说了罢。我们众豪杰云集于此,正是要办一件大事——去宛城营救两位忠良义士。”
刘宸惊道:“你们要劫大牢?”
蔡少公淡淡道:“劫法场。”
刘宸道:“好胆识!不过这跟盗水玉棺有什么干系?”
蔡少公道:“我们大闹法场之后,宛城的兵将定然被吸引过去,如此一来,看守秘库的人不就少了?”刘宸喜道:“有道理。好奇的问一句,那两人是什么重要人物?”
蔡少公道:“此二人是先父的故交,算是我的叔辈。一人姓来,名讳一个靖字,孝平皇帝在位之时,曾是御史府中的侍御史,与先父共同执掌‘琼华阁’,另一人复姓闻人,名讳一个风字,是琼华阁各地联络点的总督查史。”
刘宸听得一头雾水,刘縯解释道:“琼华阁是朝中的秘密情报机构,隶属御史府,孝武皇帝在位之时为了监视地方百官而设。王莽老贼一直想把此机构收为己用,他害死了蔡兄的父亲之后又准备对来叔叔下手,可惜威逼利诱都未成功。”
刘宸道:“既如此,王老贼却不杀他,倒也是奇了。”
刘縯道:“当然不是老贼心慈手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闻人叔叔曾经告诫过他,若他敢加害来叔叔,就将他沽名钓誉、蒙蔽天下的隐秘丑事公之于众。别人说这话,老贼或许不屑一顾,但闻人叔叔的话,却极有分量。”
他又道:“老贼做了几年皇帝之后,越发丧心病狂,处处以圣人自居,自认已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了。他最近想出一条毒计,四下贴出告示要以叛逆罪诛杀来叔叔一家,其目的在于引出闻人叔叔,加以捕杀,企图斩草除根,永消后患。”
刘宸道:“老贼自知收服琼华阁无望,终于要杀人灭口了。”
刘縯点了点头,道:“如今王莽无道,整日残害忠良,实为天下祸乱之源。寨里的许多兄弟,都是因为被王莽逼得走投无路,才隐居于此。”众人恍然大悟。
刘宸道:“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下去,忠臣义士尽被屠戮,朝廷上下便只剩下些勾心斗角、献媚邀宠之辈,这可要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蔡少公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我们势单力薄,救不了天下,只能遇上一人便救一人罢了。”话锋一转又道:“我离开宛城的时候,被人怀疑上了,对方一直穷追不舍。幸好伯升带人及时赶到,杀退了敌人。”
刘宸道:“难怪在酒肆的时候,这几位兄弟误把我们当成了宛城来的人。使长矛的那位兄弟,武功很是了得。还有那位使剑的兄弟,也很不错。”
蔡少公道:“使长矛的是卫星兄弟,他原是朝中的羽林孤儿突骑校尉,被王莽给逼得反出皇宫来了。他一直被官军追杀到南阳,幸好遇到了伯升。使剑的是冷浚兄弟,在江湖中颇有侠名。其他好多兄弟,都有一段凄惨的经历,个个都是一方豪杰。”
刘宸鼓掌叫好,明月宫众人与众豪杰也是惺惺相惜,大家相互引见。
蔡少公道:“本来嘛,有伯升一杆长枪在,虽胜负难料,但足可放手一搏。嘿嘿,如果有明月宫的朋友相助,我们两路人马联手,定可万无一失。”
刘宸道:“爽快点,你想我们怎么做?”
蔡少公道:“不知诸位豪杰愿意相助么?”
狄家三兄弟拍案而起,纷纷响应。狄老二道:“不说别的,便是看在众位豪杰与昭凌公子的交情上,狄家兄弟都要去闯他一闯。”
蔡少公又往明月宫众人瞧来,妘绮柔起身道:“既然是天意,自然要去的。”明月宫众人都是血性男儿,早就等她这句话了,当下纷纷附和,士气高昂。
大家商定好细节,一直欢饮到了半夜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