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盼着她能回头,好好儿把话说清,他其实压根不相信的,只是激着她不要走。
然而在他屏息等待的时候,她突然提裙,出了松林。
走远了。
“……”
他忍了又忍等了个这样的结果,气得全身打颤,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但他傅九哪里被女子如此戏弄过?
就算是选妃,她以为他不答应,她还能进宫?她当他在京城里的名声全是假的?
他也不去追她,咬牙疾步转身往回走。在南楼花苑里一转,他阴沉着脸拦住了郑家的丫头逢紫:“跟我来。”
看着他的脸色,逢紫连说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郑归音同上到楼梯口,还没有到二楼,远远看着傅映风。他竟然带着逢紫走了。
她不禁好笑,逢紫虽然是她家的丫头,但他还能用她来威胁她?反正他也不至于把个丫头怎么样,逢紫又是她哥哥的丫头……
她想到这里,猛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来人——!”
她提裙下楼,急唤来了楼下的心腹家丁,冯虎上前听了她几句吩咐,意外后只迟疑道:
“要是让大公子知道了……”
“知道了更好。”她心情极差,没好气地说着,“要不是他让逢紫骗我,怎么有这样的麻烦!”
冯虎追上了傅映风,拦在了路中:“傅公子,我家二娘子有话让小的传达。”
“……”他没有意外看到她的家仆出来,听了她的传语,他冷笑一声,“回去告诉她。我也没心情去百花阁了。让她回船来再说。”
冯虎犹豫,傅映风却当着他的面,抬手招来了丁良,让他看住了逢紫,他自己出了南楼去了百花阁的码头。
冯虎只能赶回去回报。
“二娘子,你要去他的船上……”
他劝阴着,谁知道这位傅公子能干出什么?刚才他那脸色太难看。
“谁说我要去他的船上?谁又敢去?”她站花树廊道下,脸色比博映风更难看,
“他在临安城运河上不是还烧过官伎的花船,为了替官伎出头打了王爷世子呢。”
“听说同船的是金国使者……”
冯虎其实是在提醒她,那位傅九公子跋扈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争风吃醋?正经的王孙公子是他这样吗?为了这事被踢去水师杀敌博命,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呢。”
“……”冯虎明白了。她这是在吃醋。
她冷笑着披上帽纱,觉得自已就是瞎了眼。果然赵才子更适合她是不是?
让人去和汪少夫人打了个招呼,说她有些不适,回船上歇息一会儿。她沿着楼廊而出,重新来到湖边码头上。
“二姑娘?”
码头画舫停泊无数,郑家守船的婆子、丫头迎上来,她走着踏板,踏足于郑家的船上。
船夫也被冯虎打发去吃饭了。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湖面悄静,烟波百里。透窗看去,百花阁里六座楼台却是笙歌处处,春光无限。
她嫌弃的眼光落在了窗外咫尺之地。傅、郑两家的家船并行停着,隔着她的窗,不到一个手臂就是他的窗。
他早坐在了自家的船中。
撑窗帘影,他已经看到她来了码头,本为以为她会来自家的船上,他这样想着又心软,挥手让守船的两名家将下船离远些。
他私下向她陪个不是哄哄她就算了。只要她没有什么进宫的念头。没料到转个头,就看到她回了郑家的船。
他气结。
隐约见得她进舱了,冯虎守在码头上,他当即就出了舱,去了自家船的船尾。两船的船尾上,下船时就摆放有了桥板。
他一个轻跃到跳到了郑家船尾。家船轻晃,波光鳞鳞。她知道他来了。他揭起后舱的竹帘,看到了她背着他,坐在舱中的倩影。
他本来是一肚子怒意,这时看到她披了帽纱,在窗边坐着,如同第一回相见时,她坐在了内室妆镜前。仅是柔美的背影就叫他凝视。突然间转过脸来,她的容色正如杏花枝头盛开的清艳。
那一眼,让他心动神摇。想到那一天的初见,他立时又心软了。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接着,他的脚步声不进反退,居然出了舱。
她听起来,他转身出了舱,两条船都摇动着,他跳回了自己的船。不一会儿他又跳回来。
就这样来了又去,去了又回,她不知道这人到底在两条船上来来回回地在干什么。
她正要回头,却感觉到一袭绸披盖了过来。
她低头看去,他双手披到她肩上的是一件团枝杏花纹的半旧素雅雪绸披风,傅映风在她耳边柔声道:
“湖上风大,小声别着凉了。怎么一个人在这边船上,小心身子不舒服。”
她没有表情,回头看着他。他居然知道她一个人坐车或是坐船,就会犯病。
晕车晕船的毛病。
“今日来的时候是我不好。不知道你身子不舒坦,非要让你坐车。”
“……”
她没提马车上有那几页文书和金扣角匙,他让她坐车是顺便想试探一下私商名单,
毕竟为了赵慧儿的事,他在郑氏货栈里打了退堂鼓。他把心上人看得比名单重。
尽管那人是赵慧儿不是她郑归音。
“我还要多谢傅公子在马车上一直陪着我坐。”她轻声说着。
他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方才早就拿定了自己的主意,面上笑道:
“那是你在车上害怕。脸色都惨绿了。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呆着。哭起来可怎么办?我还纳闷我难道是凶名在外,让姑娘家怕成这样?”
她不禁卟哧笑出声来,啐道:“你有什么凶名?”
他在京城里有的就是风流恶少之名了。还有和张宰相的张三衙内誓不两立。
见她终于笑了,他哪里还和她斗嘴,只哄着道:
“我们不和他们一起游春了。我带你去游富春江。玩四五日再回来?”
她心里一沉。天下哪里有未成婚的女子这样出门游春?
她看着他,他像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一样,微笑看着她:“进宫我只当你说气话。但
我知道你哥哥想让你嫁进张宰相府。你是养女,你身不由已我不怪你。”
她这时就从他双眼里看到了幽暗深沉。
听说傅九公子映风突然洗心革面地做好人,也不过是去年年末的事。
她平心静气地开了口道:
“这披风是你船上备着给慧儿娘子用的?”
“……不是。这船是傅淑妃进宫前常用的。这是她用过的。落在我船上了。”
他刚才来来回回就去取披风了,见她愿意直接提问,只道她是吃醋。他心中欢喜很愿意解释,
“慧儿娘子的事,你应该听说过是我先父的一封书信订的亲。我以前也没见过她。”
她暗忖,他没见过她这话是不用信了。他只不过是在傅府里见过赵慧儿好几回,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做夫妻了。又听他继续道:
“还有你方才在亭子里看到的那位薛娘子,我和她没有别的,不过问一问私商的事。你知道孙、吴几家的公子平常摆宴都会叫她去弹几曲。”
看了看她的脸色,他连忙把赵一明推了出来,
“不提别的,一明说过想纳她为妾,凭我和他交情,难道还会去和他抢?还有慧儿,我不是到现在也没见她?我对她更没有私情,你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