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二毛会笑他的,没想到那个身高才到他肩膀的半大小子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便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寒风料峭,二毛一瘸一拐地走在回村的路上,身影渐渐化作一个小点,看那样,方才那一跤摔得并不轻。
梁萧看着看着就怔住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水不就是二毛家的吗?
糟了,万一被这家伙告诉了家里人,自己往后的水没了是小,陶金山准保也要知道!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的梁萧心是一阵阵往下沉,顿时没了铺冰的心情。
裹着棉被的水桶禁不住这么长久在外头呆着,没会儿桶里的水面上也慢慢结出了一层冰花,无数个六菱形交叠在一起,带着细细的波纹。
忽然吹来一阵大风,刮得梁萧一下没站稳,晃动间踢到了水桶,冰和水顿时晃荡起来,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他低头看了眼,默默拎起水桶,不管是哪种可能,用这水铺冰的可能性都几乎是0了。
这也不行,那个法子也行不通,再次走进死胡同的梁萧顿时沮丧非常,没一会儿,村头小路上又多了条沮丧踉跄的脚印。
回家依旧惴惴的,心里总是担心二毛爹会把事情告诉陶金山。
刚好今天陶金山在家。
前阵他开着拖拉机出门干活,今天才歇回来,看样子是赚了钱了,五音不全的家伙居然心情很好的哼哼起歌了,梁萧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他哼的是08年奥运会的那首北京欢迎您。
“咱家这电视能收到奥运?”心虚的他在屋里坐不住,讪讪的出去搭腔。
陶金山正修椅子腿,闻声回头,冲他一乐:“08年俺家还没电视呢,俺和俺娘是去村主任家看的开幕式,那场面,真骄傲啊!梁萧你也看了吧?”
看了,怎么会没看,那时候老妈已经去世了,他记得那天老梁难得回家,还拉着他一起看的开幕式,老头边看边摇头,说咱们有了夏季奥运会,冬季奥运会肯定也快了,他要加把劲,争取到时候让咱们的运动员穿着国产冰刀上场。
当时听着可笑的话如今再想心里突然不是滋味,那时候他已经不滑冰了,不知道老梁说那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出口。
“梁萧?梁萧?”有人喊他。
梁萧愣了一下,回神:“那个,你没去二毛家吧?”
一听二毛,陶金山的表情瞬间不自然起来,手里的活计也放下了,他张着嘴,一副郑重其事想和梁萧解释的模样。
“不用解释,他家的水我看了,铺不了冰,所以不用你去白费力气再搭人情。”
没想到梁萧居然不是让他去借净水器,陶金山很是意外,坐在那里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铺不了冰?那你是不是还要再想法子?”
“再说吧,就这村里的条件,除非杰叔能给我借台浇冰车,不然啥法子都难。
“对了,杰叔怎么样了?”
一提杰叔,陶金山的脸色顿时变得戚戚,他耷拉着脑袋,一下一下使劲刨着凳子腿戗起来的毛边,声音极低:“昨天打了电话,人没醒呢。不过医生说还有希望,所以咱们都别放弃,我叔爷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好人有好报吗?他怎么不觉得?梁萧绷着脸,末了长长的叹出口气:“他一定没事的,不然就算那个肇事的躲耗子洞里,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陶金山没作声,但他抿紧的双唇却像在说,他和梁萧一样。
骂了那个杀千刀的上百遍后,梁萧总算泄了火气,他看眼陶金山,确认他不知道水的事,这才略略放下心。
屋角放着板凳,他拿过一个放在屁股底下,朝陶金山忙活的东西努努嘴:“弄什么呢,这是?”
他不记得陶家有把这样的椅子。
“这个啊……”陶金山挠挠头,黝黑的脸上居然泛起了浅红的血丝:“给叔爷准备的,过几天他醒了估计上厕所不会方便,刚好家里有个闲着的椅子,改一改,拿去给他用。”
梁萧瞧着那个已经被改的有些变模样的椅子,默默点头,心说还是不要告诉他这玩意城里都有现成的吧……
刨刀刨起一地木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陷入了一种难得的宁静状态里。
看样子净水器的事真的让陶金山为难,所以他没去找过二毛家,也不清楚他做过什么,弄清楚这点的梁萧终于放下心来。
晚饭过后,他陪着陶婶看了几眼武则天便打起了瞌睡。
懵懵懂懂的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响动,声音隐隐约约的,离得并不近,梁萧起先并不在意,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可紧接着陶金山的一句话让他猛地就清醒了。
陶金山原本是出去锁院门的,听见动静就看了会儿情况,回来就说:“二毛爹在打孩子呢,也不知道那娃娃做了啥,让他爹这么生气?”
一听二毛俩字,梁萧当即惊醒,动作太大,差点又扯到腰,见他呲牙吃疼,陶婶连忙放下手里的鞋垫伸手将人按住。
“别乱动,腰伤了以后耽误娶媳妇的。”
梁萧一囧,好好的怎么提到娶媳妇那儿去了?
吐槽归吐槽,为了让陶婶放心,也为了自己的腰,他还是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的从炕上滑下去,问人还在厨房的陶金山:“那是二毛?”
入夜后的山村,圆月高挂树头,几根长姿遒曲的树杈间,二毛爹怒气冲天的骂声隐约传来——
“你个猴崽子,长能耐了?学会偷东西了?说,你偷我的净水器干嘛去!你说!”
一声清晰的净水器让梁萧愣住,也让原本没当回事的陶金山站那儿不动了,他俩都心知肚明,这段时间,打过那净水器主意的有谁……
再顾不得其他了,梁萧拽起件衣裳,一瘸一拐奔进夜幕下的十里村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