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彦走回教室，心事重重。
如果一个人从他出身开始，干什么都是第一，那么现在有人告诉你，“这个人之所以会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因为他作弊。”
你会信吗？
如果说的人不是宋敏，那么孙邦彦一定会打个哈哈，“对对对，他是作弊，用他的天赋作弊。”
天才本身就是最大的作弊器，尤其是努力的天才。
孙邦彦仅仅只跟李承德接触一个多月，他们就成为十分亲密的朋友，这里边固然有双方早就神交许久的缘故，也更是因为他们彼此都很能确定，眼前的人是值得深交的好人。
在孙邦彦的眼中，李承德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对于学习也不像自己那般毫无热情。虽然不像宋敏一样从早上学到晚，但在属于学习的时间里，他总是一丝不苟，十分专注地完成自己功课。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作弊？尤其是从宋敏口中说出。
更令他惶恐不安地是，他理解宋敏所说的作弊，绝不是平时所说的那种小抄一类的东西——靠那个又怎么可能次次成为年级第一。联想到宋敏的身份，这个作弊很有可能又和那个世界的某些神秘力量扯上关系。
侧目偷偷看看正在认真读书的李承德。
原来每个人都有秘密。
孙邦彦怅然若失。
是啊，谁能没有秘密呢？他环顾四周，这些或用功，或偷偷聊天的学子，高坐讲台的王老师，他们也许也有这样或那样和那个世界有种某种联系吧。
午间的时候，整个教室又只剩下孙邦彦，宋敏两人。他们是这个班级唯二两个自己带饭的人。
宋敏吃完菜，喝干净酸奶，收拾便当盒和筷子，准备拿去清洗。
当她站起来，早就吃完的孙邦彦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吧。”
宋敏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出教室。
孙邦彦跟在她身后，见宋敏迟迟不理自己，一步跨到宋敏身边，开口道：“你之前说李承德作弊，有什么证据。”
宋敏看都未看他一眼，走道卫生间旁的水池。
午间的教学楼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寂静中只有哗啦啦地水声。
孙邦彦趴在门口的墙沿上，看着宋敏仔细擦洗便当盒。
他探头道：“之前问你，你不说话，就说要回班，可你不举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呢？”
宋敏停下手中的活，“你觉得我说的都是谎话喽？”
“不是，大姐，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就是法官判人罪，好歹也要举证吧。”孙邦彦有些气急，“再说了，哪有因为他作弊，所以我就不能教他的逻辑？我真的搞不懂这里边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事情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我怎么可能随便乱说！”宋敏面露不屑，“不过我要强调一点，我以我人格担保，他绝对有问题。”
宋敏控干便当盒的水，让出位置，孙邦彦走了过去。
不过她没有离去，而是说道：“这件事，只能说是我的猜测。你知不知道，你占卜这件事很厉害？”
“很厉害吗？”涂一些洗洁精，打开水龙头，孙邦彦撸起袖子。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孙敏知道他是新人，只好缓缓将其中原委讲来。
原来，次次灵验占卜这件事即使是在修行界，也普遍被认为是荒诞不经的。这世间固然有因果宿命，但因果发于微细，宿命起于冥冥。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揣测的，就是那些所谓的高僧大能，所能做的也是尽量减少变数，让事情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才可以说的上是算无遗策。
但即便是这样，十次之中也只有七八次能够中的，总有各种意外导致占卜出了意外。
这种意外有些是和事情有关，比如算的那人恰好停下来看看风景休息一下。有些却好似是天外之笔。宋敏曾经亲自见过的一次，事情明明已经正常发展了，但就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当地地震，最终一切功亏一篑。
在修行界对于这样的事，解释不一，老一辈大多认为，这是天意。天生众生，属意众生皆自由。因此世界万物皆不可控，但有此心，必遭天谴。
不过新政府成立后，对于出现这种情况，有了一个十分科学的理论可以解释。
“蝴蝶效应。”
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这是一种混沌现象。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事物在发展过程中其发展轨迹有规律可循，同时也存在不可测的“变数”，即便是远在南美的一只蝴蝶小小扇动翅膀，也有可能造成太平洋中心的飓风。
正因如此，占卜往往只能有个大概。
不仅如此，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也普遍被修行界承认：越是普通人，越有可能占卜出正确的东西。目前修行界广有盛名的大占卜师，也全都是普通人。
大概是因为修行者那凝练的念力，常常成为那只蝴蝶吧。
可没有强大的精神力，又如何能够在庞杂的命运分支中找到映照此世界的那条路？
所以说大多的占卜师都是骗子一点也没错。
孙邦彦还是不懂，“我这是占卜选择题，不是真的事。你要是让我占卜现实的事我也没法做到次次都准的。”
“但你次次都对！你压根没碰到过一次蝴蝶效应！”宋敏正色道。
一次都没有吗？孙邦彦想了想，好像自从进了这所学校以来确实是这样。
“这很厉害吗？”孙邦彦还是没搞懂，“不过是选择题。”
“首先，这个世界绝大都数的问题都是选择题，出门往哪个方向走？开左门还是右门？我们一直在不断做选择。能够一直做出正确选择的人，无论在那哪个世界都不会混的很差。在我们这个世界，绝大多数长寿的修行者，不是因为他修行高深，更多仅仅是因为运气好，每一个关键点都选对。”
这件事说来其实也是个讽刺，明明很多人都是为了长生才选择修行，但修行界的平均寿命却还不如现代社会。由于现代医疗的关系，现代社会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七十岁。而竞争激烈，杀戮横行，意外频发的修行界，即使现在有新政府维持秩序，平均寿命也不过堪堪过了六十岁。在公管局的内部资料显示，很多修行者并没有倒在修行的走火入魔上，大多都是死于“意外”。
至于这“意外”是什么，只要不是自然死亡，总能有各种各样理由。比如宋敏就知道自己有个师兄，意外死于酒精中毒——过年应酬太多，喝醉导致思绪混乱，最终念力暴走，将身体内酒精念界化，从身体灌进灵魂，灵魂根本无法消化这种念界酒精，最终中毒身亡。
人的灵魂真的很脆弱，尤其是面对念界的种种光怪陆离。就好像是三岁小孩舞大锤，稍不小心就会被砸死。
这真是宋敏觉得孙邦彦很厉害的地方，在没有前辈看护的前提下，他从六岁就开始不知不觉接触念界事物，依然活蹦乱跳以普通人的身份活到今天。更次次都找到命运的裙角，虽然只是最不起眼的一角，但这足以引起宋敏的重视。
她比别人更加清楚知道这意味什么。
“其次，如果蝴蝶效应在你身上不起作用的话，那么你可能成为第一个具有占卜技能的修行者。借助修行者的庞大念力，你未来真的有可能看到命运！”孙邦彦不懂这其中的概念，但宋敏却兴奋起来。
孙邦彦连忙制止她的兴奋尽头，打击道：“停停停，照你刚刚说的，我现在也算是修行者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开始算不准了。就不要想那么远的事了，再说我在进入高中之前，也是有失手的时候，也许只是这一年半载运气好？”
持续一年半载的好运气， 这样的借口两人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件事反正也不是现在就能解释的，孙邦彦这么说，只是暗示自己不想在这上继续谈下去了。
宋敏恩了一声，继续道：“我之所以不想让你教他，其实也是出于好意。我现在不能确定你之所以能够做到次次都中，是因为你的占卜法特殊，还是单纯只是运气好。如果是运气好就算了，如果是特殊占卜法，我担心李承德背后的人学会后，会出什么幺蛾子。”
李承德背后的人？孙邦彦立刻察觉到这句话的重点。
“你之前说他作弊，现在又说他背后有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有人帮他作弊呗。”宋敏皱起眉头，“不过我敢肯定他在考场没有作弊。”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作弊啊？”
“因为我作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