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四郎又静静的将她望了半晌,终于在暖君怒气丛生就要控制不住的时候,才懒懒地伸出手接过酒盏,淡淡地问出了一句话:“方才歌词……是你所作?”
暖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想到这华四郎没有惊讶没有赞赏,偏偏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分明是对她陈暖君的怀疑和贬低!
不过暖君是不能告诉他,这鼓点是他华四郎为这次宴上所奏的琴曲自己和上去的,歌词也是他华四郎自己所填,那是六年以后的事情,是尚未发生的事情!
暖君只是把他自己在未来的作品搬到现在来利用一下,为的便是眼下这轰动四座的效果!这是暖君早就做好的计划。
不是已经决定要做一个温婉的女子了么?
上一世她通过野蛮的方式逼陈罔让她留在宴会最后,在宴会的最后她又通过野蛮的方式抢过秦子徵腰间的佩剑,长剑指向景阳王肥嘟嘟的大脸险些杀了他,然后便是秦子徵与她对剑几十回合,在缴了她手上长剑之后对景阳王说“这个会使剑的稚姬不和王爷胃口,不如送到战场上去杀几个胡人!”
到现在暖君才明白,‘不如送到战场上去杀几个胡人’这便是秦子徵对她的全部希冀!突然意识到秦子徵此时就在自己的身后,说不定正使他那惯用的冷蔑目光审视自己,陈暖君便觉得肝肠寸断到了极致,她隐忍地垂眸,隐隐流泻出又痛又恨的神态,不复方才击鼓和琴时的坚韧,反而给人一种饮恨无助的凋零之感。
暖君这微妙的变化被华四郎尽收眼底,他微微皱眉,一边淡淡地审视着她,一边慢慢地举起酒盏,这种认输的姿态何其高傲,暖君本就有些心虚,此时更加忐忑了。
前世里任世间风云如何变幻,也从未听说华四郎在席宴上输过酒,全不知他饮过酒会怎样,如今输给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他心里一定很不满吧!罢了罢了,只要今天能够闯过这一关,日后总会有向他赔礼的机会!
见四郎竟主动认输将要饮了陈暖君所敬之酒,殿内众人惊愕万分,回顾方才的鼓瑟合奏,难道那陈氏女郎当果真有过人的才华?
四郎的酒盏刚沾唇边,就听旁边的三位剑客急急喝道:“郎主!”一个剑客附身对四郎道:“郎主,这酒由属下代饮如何?”
四郎挥手:“不可言而无信!看这女郎神态忐忑,这词必是出自他人之口,若我不饮下这酒水,便无缘听到那世外高人的高姓大名了!”语毕举杯便饮。
这华四郎也太看不起人了!若是让他知道这词曲鼓奏是他日后自己做出来的,还不知会说出怎样嘲讽的言语来!
暖君有些气恼,抬头瞪他片刻,说道:“四郎所言甚是,方才的唱词确是先父所作,阿暖擅自引用,实是逾越了,还望四郎见谅!”
听了暖君的回答,四郎微微皱眉竟露出淡淡的愠怒之色!
主榻上的长公主闻听此言却来了兴致:“哦?小女郎,你父亲叫甚么名字?”
暖君恭敬地垂眸:“禀公主,先父陈氏少峰!”
“陈少峰?可是当年将蓟水河畔的女匪盗以婚招安,联手抗击胡戍的蓟州名士陈少峰么?”
在这个时代,人们十分看重皇家贵族、公卿大家们口中对某人的评论,这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往往一旦出口,便能提升或降低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地位!这长公主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以蓟州名士来评论自己的父亲,便是人们对他往日的功过再有微词,也终究抵不上长公主金口玉言的分量!
父亲的功过在今日竟有了评定,暖君觉得心中暖暖的,对长公主的印象无形中好了许多,她恭恭敬敬地对长公主施了深深一礼:“公主谬赞!正是先父!”
陈少峰的名字对于燕北人来说是个渐渐被遗忘的矛盾的存在,作为蓟州当年最具才华的贵介公子之一,他放弃了出仕京城的前程,以永不纳妾为誓迎娶了恶贯燕北的匪寇之女为妻,堪堪玷污了贵族的名声,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人们都忘记了他与妻子镇守蓟州边境抵御胡戍的功勋!
如今经长公主提及起来,年纪稍长一些的贵族大人们纷纷低声议论,照如今的情势看来,当年的陈少峰凭着戍边的功勋,还是担得起这蓟州名士的称呼的!
只有陈罔和陈芫这对父女,在听到蓟州名士四字之时,面露嫌恶之色!
长公主显然对暖君父亲的功勋颇为认可,她叹道:“如今我大燕,如令尊这般大义的名士已不多见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陈氏暖君!”
“当真?”长公主兴奋地拍手问:“本宫归途中听闻有个闺中女郎将两匣金叶嫁妆给秦将军的营中充了军饷,那个女郎也唤作陈暖君,可就是你么?”